第399章 錐心之痛
清晨，東莞電子廠的女工宿舍內，年輕的姑娘們忙著穿衣疊被、梳頭洗漱，林中雲放下電話歎了口氣。
自從昨晚得知小月那麽晚還沒回宿舍，她就攢了一肚子的擔憂。小月還不到二十歲，剛讀大二，現在就談戀愛似乎有些早了。
一個女孩，如果遇人不淑，再不懂保護自己，將來有的是苦頭吃……
不過，現在想想，剛才的話好像說的重了些。小月從小就格外的懂事，她做事情應該會有分寸的……
“雲姐，你妹也是大學生啊？你家真厲害啊，出了兩個大學生呢？”上鋪住著新來的小賈，她隱約聽到小雲的電話，羨慕壞了。
“有啥好羨慕的，弟弟妹妹是大學生，把姐姐累得不輕。你看看小雲，天天就穿工服，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掙的錢都給家裏寄回去供弟妹上大學了……”對鋪的玲姐搖頭歎息著。
“就是，怎麽他倆都讀大學了，就你出來打工呢。是不是你媽偏心……”年輕小賈心直口快。
“沒有，是我學習不好，自己不想讀了。”小雲輕描淡寫的解釋著。
“我也是啊，後悔死了，其實我媽說供我上學的，我自己不想讀了。早知道現在打工這麽累，當年哪怕讀個中專也好……哎，還不知道大學啥樣呢。”小賈一邊梳頭一邊感歎。
“啥樣跟咱有關係嗎？趁著年輕好好打工吧，多攢錢才是正事。”玲姐利索的收拾著床鋪。
“也不能光攢不花啊，玲姐，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咱們去逛街吧，也買件漂亮衣服穿穿，天天穿這破工作服，我都快吐了……”小賈晃著玲姐的胳膊撒著嬌。
今天，她們車間設備調試維護，難得幾個人都休息，她準備出去逛街。
“這工裝，你才穿了幾天啊，我們都穿兩三年了。”
“那我是比不了你們，年底回了家，明年我可能就不來了。我婆家催了，讓我年底結婚呢……”向來大大咧咧的小賈竟然害臊了。
“結婚怕什麽，結就結唄，等結了婚生了娃，把娃丟給你婆婆帶，你還能來啊！就像我一樣……”玲姐滿不在乎。
“對了，玲姐，孩子丟家裏你不想啊？丟給你婆婆你放心嗎？”小賈天真的問著。
“想啊，那有什麽辦法，沒錢拿什麽養孩子，總得掙錢啊。我去年春節回去，孩子都快不認識我了，這孩子讓她奶給帶的，小臉又黑又皴的……”
“不黑吧，玲姐，我記得看過你女兒的照片，胖乎乎的，眼睛大大的，挺漂亮的啊！”
“還行吧。現在瘦了，來，給你們看看我閨女最新的照片，上周才寄來的，我想閨女了，專門讓她奶帶著去照相館照的。”
玲姐美滋滋的說著，從床頭的包裏翻出了一個信封，小心翼翼的拿出了照片，幾個女孩立馬圍了過去。
小雲也不由自主的湊了過去。
照片上的小女孩三四歲的樣子，穿著寬大的新裙子，愈發顯得又黑又瘦，眼神裏有些羞澀和膽怯……
“看看，我真不明白她奶是啥眼光，買的裙子怎麽能這麽醜，明明有那麽多好看的小裙子啊……還有這辮子，怎麽紮的……”玲姐邊看邊抱怨著。
“嗨，小女孩就得靠媽媽打扮，指望老人，不餓著凍著就不錯了……”
“不醜啊，你瞅這大眼睛多漂亮……”林中雲沒敢多看，隨便誇了一句，端著水盆去水房洗漱了……
擰開水龍頭，自來水嘩嘩的流著，她的眼淚也嘩嘩的流著，水聲淹沒了她壓抑的哭聲，也衝刷著她傷心的淚……
——
室友們隻知道她離過婚，並不知道她也有一個女兒……而自己的那段傷心往事，她並不想和人說起。
這兩年，除了自己，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熬過來的……加班不怕，挨訓不怕，再窮再苦再累都不怕，但隻要想到女兒婷婷，就是錐心之痛。
離家出走的第一年，她不能聽到任何關於孩子的事情，隻要空閑下來，就會想到女兒，想到臨走那天才一歲的婷婷緊緊抓著自己的小手……
思念女兒的時候，她無處傾訴，無法排解，就隻能偷偷的哭泣，吃不下睡不著的她，如今已經瘦到隻有八十多斤。
婷婷和玲姐的女兒差不多，如今也是三四歲的年紀。每次聽玲姐說起孩子的趣事，她想聽又不敢聽，想看又不敢看，生怕自己失態，會崩潰痛哭……
尤其當玲姐說起自己過年回家，母女團聚的溫馨，她都心痛到無法呼吸……
雖然玲姐也是和孩子分離兩地，可是他們的性質卻完全不同。玲姐是有希望的，每次提到孩子都是喜笑顏開，在大街上看到什麽好看的小衣服都會買下來，給女兒寄回去……
而她，是無望的，甚至是不能說出口的。
偶爾跟著她們去逛街，她自己並無意買衣服，但看到那些小姑娘花花綠綠的衣服，也忍不住想想給婷婷買，會想象這些漂亮的小裙子穿在婷婷身上的情形……
可是，她想象不出來，因為她如今都不知道婷婷長成了什麽樣子了，她枕頭下藏的還是婷婷周歲時的照片，已經被她撫摸的褪了色……
前幾天，她偷偷去照相館翻拍了幾張，又專門過了塑。
她多麽希望自己能夠見孩子一麵，抱她一下，給她買好多的好吃的，漂亮的小衣服……可是，她甚至不敢打個電話，問問婷婷如今怎樣了……
兩年多了，不論如何，今年過年一定要回家了。和楊剛魚死網破也好，一刀兩斷也好，都要有個結果了……
狠狠的哭了一通，心裏的痛緩解了一些，小雲又簡單洗漱了下，這才返回了宿舍。
此時，玲姐和小賈他們都已經收拾好了。
“雲姐，走吧，逛街去，就等你了。”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也沒啥要買的。”小雲推辭著。
“這麽些年了，就沒見你買過東西。小雲，你弟今年都要大學畢業了吧？人家以後有的是好日子過，倒是咱這打工的，也該為自己打算一下了。”玲姐拉著小雲勸著。
“還能怎麽打算啊。”小雲苦笑了一下。
“怎麽打算？你這麽年輕，總還要嫁人啊！要我說，那個蘇小偉就不錯，對你多上心……”
“玲姐，你可別瞎說，小偉比弟弟還小兩歲，就和我弟一樣的。”小雲頓時害羞了起來。
“嗨，你不就比他大了五歲嗎？現在這社會，年齡不是問題，你看著又年輕，還像小姑娘一樣，好好收拾打扮一下，我看他蘇小偉還配不上你呢！”
姑娘們正說笑著，宿舍電話響了，竟然是蘇小偉找林中雲的。
幾個人相視一笑，識趣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