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明月清風
電腦那端，“清風”剛剛上線。
屏幕啟動的藍光打在他的臉上，這張臉依舊明媚俊朗，隻是眸子裏藏著不易覺察的憂傷。
滿懷期待的登錄上QQ，看著“明月”灰色的頭像，他的眼中掠過一絲失望，繼而陷入沉思。
就在剛剛，他和劉恒在電話裏經曆了一次爭吵。
“方遠，你怎麽還沒跟林中月聯係呢？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了？要不要我把你的聯係方式直接告訴她？”
“不要。”
“我說林中月考去上海可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以她的分數，北京的大學隨便選……”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她可是一直在等你啊！你不能這麽自私……老實說，你是不是和那個周旖旎有什麽事？”
“沒有。”
“那你在這裏磨嘰什麽呢？你倆這好容易有了彼此的消息了……我都替你們著急。”
“不用急，急也沒用。”
“屁話！我知道，你落榜了，覺得沒麵子，大不了再考一次唄！她肯定會等你的。”
“劉恒，我憑什麽要她一直等我呢？我能給她什麽呢，如今我的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我媽的病會不會好，我的學籍還會不會再出岔子，明年的高考我到底能不能考上，這一切我都不知道。”
“唉，要我說，你就是想的太多……”
“劉恒，我和她的事，你就別操心了，我自有打算。還有，以後她如果問起我，你就說再也沒見過。”
“不是，方遠，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會用我的方式陪著她。如果我們真的有緣，一年以後，我會去上海找她的。”
方遠掛了電話，這才來到網吧。
找個角落坐下，打開電腦，登錄QQ，點上一支煙，靜靜的看著“明月”的頭像發呆。
已經一年多沒見她了，也不知道如今讀了大學的她是不是變了模樣……至少，自己變了。
回想起來，分別不過一年多，他卻像過了漫長的十年……
——
高二那年的暑假，他和她操場上依依惜別，約定清河湖畔再見，可是，回到家，他才知道家裏已經遭遇了滅頂之災。
父親被抓，債主逼門，母親慌亂無措，隻得帶著他匆匆逃回了老家。
那天，他們走的是那麽的慌亂，以至於他隻來得及背上書包裏的那本《追月集》，其它什麽都沒來得及帶，包括那箱信件和那把吉他。
當然，也來不及和小月告別。
不過，他以為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可是，父親的事情越鬧越大，一發不可收拾，母親說連老家也不能呆了，直接投奔了南京的姨家。
直到這時，方遠還以為他們總會回去的，因為他馬上讀高三，馬上就要開學了……
可是，直到母親托人把房子賣了，車也賣了，全部變現成錢攥在手裏，說這是他們以後生活的全部保障——他才明白，那個家是真的回不去了，那個學校也回不去了……
沒有電話，沒有開學，他絲毫聯係不上小月。
九月裏，姨夫在南京幫他找學校，需要回原校調動學籍，他們這才偷偷回來了一趟。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方遠強烈要求母親帶著自己一起回去。
因為他還記得自己和小月的約定，生日那天要送給她一本詩集做禮物，那本詩集，是他高中這兩年的全部心血。
那天，他激動的去培優班找小月，可是她竟然請假出去了，他等到天黑也沒等到她……
母親聲聲催促，他隻能走了。
還好，知道小月在這個學校，等自己安定下來，就給她寫信解釋這一切吧。
不久之後，父親的事情有了結果，被判刑三年。他這才明白父親到底犯了什麽事，原來，這些年的奢侈生活都是有代價的……
他心中淒然，就給小月寫信聯係，不過，遠在南京的他給小月連著寫了五封信，都毫無回音。而這些日子，自己的學業也一直動蕩不定。
姨夫在這裏人脈有限，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學校接收，母親為此很是著急上火……
倒是神通廣大的老同學周旖旎，不知從哪裏得知了他的消息，聯係上了母親範雲。她說她父親認識北京一座私立高中的領導，可以幫忙安排入校……
母親征求他的意見，他聽說是北京，也就答應了。因為小月喜歡北京，明年一定會考入北京的。
就這樣，春節後，母子二人奔赴北京求學。
可是，千算萬算，誰也沒算到非典。
方遠的學校剛剛安排好，還未來得及入學，他們租住的小區竟然出現了兩例非典病人……於是，整棟樓封鎖，他也去不了學校了……
眼看兒子的高考眼睜睜的被耽誤了，又被非典疫情搞得人心惶惶，母親著急上火，一下子就病倒了……
被隔離起來照顧母親的那段日子，方遠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熬過來了的。
他隻知道，自己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等到解除隔離，也到了高考的日子，毫無準備的他直接放棄，連考場都沒有進。
周旖旎安慰他，說可以複讀一年。他苦澀的笑了，除了複讀，自己還有選擇嗎？
——
暑假裏，他時刻關注著家鄉的高考動態。可是，他沒有看到小月的消息，隻看到了高考狀元劉恒考進了清華。
於是，清華一開學，他就來找到了劉恒。他以為小月肯定也在北京的某一所大學，不過沒想到，劉恒說小月考去了上海。
他當時就明白了，小月是因為自己去的上海。
劉恒給了他小月的聯係方式，宿舍電話還有她的qq號碼。看著那串數字，他的心砰砰直跳，很想撥通那個電話，立刻聽到她的聲音，可他還是忍著了。
他不知道該和小月說些什麽。
曾經，他以為藏在詩集裏的一顆心就是全部了，可是如今才知道，那是多麽的不堪一擊和微不足道。
對於這變化無常的命運，方遠有些怕了。
何況，失去了父親庇護的他，今非昔比，早已成了一個落魄少年。他和母親二人租住在北京城的逼仄小胡同裏，因為沒有經濟來源，生活上處處精打細算……
而且，休學了將近一年，他已經信心全無，也不知道再戰高考會是什麽結果……
所以，這種情況下，他不能貿然的聯係小月，不能自私的讓她再度等她。
辛苦了那麽久，她應該享受自己多彩多姿的大學生活，而不是和自己一起，再經曆一次黎明之前高考長夜的煎熬……
因為自己，小月竟然放棄了最喜歡的北京，考去了上海，他不想小月再為自己犧牲什麽了。
雖然他們的愛情，剛剛冒出細嫩的芽，長成小小的花苞，就又遭遇了寒冬，不過方遠不怕。
他要換一種方式陪著她，守護她，默默的，無聲的，就像一陣清風，吹過她的耳畔，拂過她的秀發，無影又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