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反目

  七月未央，八月繁茂，這個時節，林家灣村口的小樹林正是鬱鬱蔥蔥，清爽沁人。


  樹林後側是林家的老墓地，林家祖祖輩輩的老人都葬在這裏。三個月前，林老太太新墳加入，墳前還有尚未焚盡的紙錢花圈，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大早，林家的孝子賢孫們抬著祭品，來到墳前給老太太祭奠百日。今天天色陰沉，天氣格外悶熱，讓人的心裏也壓抑沉悶。


  佇立在墳前，想到自己和奶奶的最後一麵，林中月不由的心中酸澀。自己這個一直被奶奶嫌棄的，樹林裏撿來的丫頭片子，身上竟然真的流著林家的血……


  不管是奶奶還是外婆，終究，這裏麵睡著的是自己的至親……


  這些日子，小月已經慢慢的接受了自己的身世。


  自己是柳家的女兒，這個結果雖說有些荒誕，但比較之下似乎也算最好的結果了。畢竟，這樣的話，自己和養父母之間就不再隻是簡單的收養關係，而是本身就有著斬不斷的親情。


  所以，她覺得自己和父母更親近了，自己心裏也有了底氣，不會再怕被拋棄，被趕走了……


  雖說有奶奶的臨終交代，但父母一直沒有說什麽，柳家那邊也一直沒說什麽，看來大家心照不宣，尊重自己選擇的權利。


  這樣最好，不管舊事如何，她不想再計較什麽，最好一切都像沒有發生，像以前一樣……


  可是，百日祭上，老人墓前，有人卻憋不住說話了。


  擺上祭品，燃上紙錢，點上鞭炮，林家幾個兄弟磕頭行禮之後，輪到幾個孫輩們磕頭。


  按照規矩，一般從大到小，先男後女，由裏到外。當小旭等林家的幾個孫子們磕頭之後，輪到林家的孫女們祭拜了，可是當小月要和三叔家的妹妹一起磕頭的時候，有人有意見了。


  “小月先等一下，一會兒和青青一起吧……姐妹家一起給外婆磕頭，也算了了老人的心願。”


  說話的是小月的一個本家大爺，也就是林成孝的大伯，他向來喜歡張羅家族裏的大小事務。他的意思很明顯，小月和青青一樣，是外孫女。


  敏感的話題被挑起，大家心裏一動，一時都沒出聲。


  小月斜了一眼，沒有理他，還是堅持和三叔家的妹妹一起磕了頭，然後站了起來，默默的走到了隊伍後麵。


  “這孩子，還是這麽強……說什麽都不聽。“老人看著小月，不滿的嘟囔著。


  “大伯，你說這個幹啥？裏孫外孫的不都是孫女，一樣的磕頭……”柳豐瑞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懟了一句。


  “就是，大伯，孩子小，別和她較真了。”林成孝趕緊勸和。


  “那不行！老二啊，這可是你媽臨走時留下的遺言，她專門和我交代的。你們可以不管不顧的，我這於心不安啊！老二啊，你最孝順，你不能讓你媽死不瞑目啊……“林大爺揪住了林成孝，不依不饒的嘮叨了起來。


  看林成孝為難的神色，柳豐賢知道自己該說話了，他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大伯，你就別為難成孝了。今天既然把話說到這裏了，孩子也在，當著老人的麵，我也就把心裏的話也明說了。”


  說到這裏，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人群後麵的小月一眼。


  “之前的是非對錯都不提了，就說眼前，林家把小月養這麽大不容易，又供著讀了這麽些年的書，現在孩子有出息了，考上大學了，我們柳家沒臉認孩子。在我看來，隻要孩過的好，我沒意見，認不認都行……”


  “啊？不認啊？我看不會是不想出學費吧？小月是上了大學，可這大學還沒讀呢，聽說那大上海的學費可高了……”老四媳婦對柳豐賢一直有意見，她撇著嘴，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插了一句。


  “你這話怎麽說的？什麽話都被你們說了？我要認了，你們說我貪便宜，撿個現成的大學生；我不認，你們又說我怕出錢，那你說，你讓我怎麽辦？”


  林成慈終於憋不住了，臉色變的難看，狠狠的回懟著四嫂。這些天，鄰居們的這些閑言碎語，她早就聽夠了。


  “哎喲，我就隨口一說，你至於發這麽大火啊？怎麽，說到你痛處了？嗨，還不是重男輕女，閨女唄，認不認都行，要是個兒子，你看你們認的快不……”


  四嫂向來就不是吃素的，嘴巴上也是從不饒人。


  燥熱的天氣，讓人的脾氣也跟著冒起火來。姑嫂兩人很快就爭吵了起來，眾人慌忙上去勸解……


  小月苦笑了一下，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不顧還有其他的儀式安排，轉身離開……


  四嬸的話，雖然尖刻卻也不無道理，終究，生成個女孩，這就是自己的原罪……走出小樹林，小月的臉上已經濕噠噠的，汗水摻著淚水……


  ——


  走到路口，小月正好遇到了剛剛趕過來的大亮。


  “小月……你怎麽了？”看到小月臉上還有淚痕，大亮連忙停下了摩托車。


  “沒事，我回家。”小月趕緊擦了擦臉，勉強笑了一下。


  眼前的大亮，雖然親切依舊，卻已經是自己的準姐夫。


  人和人之間是不能生分的，生了一分，剩下的七八分都會跟著走——小月覺得自己和大亮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