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攤牌
廣州似乎永遠都不會太冷，即使冬天裏也依舊五彩斑斕，鮮花滿城，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裙子，對於小燕來說，這是她最喜歡這裏的原因。
不過，今天的氣溫卻有些涼了，因為天空飄起了細雨，這裏的冬天，似乎更容易下雨。
今天，為了赴小雲的約會，林小燕難得十一點就起來了。她從衣櫃裏挑出一件最普通的羊絨大衣，裹在自己的長裙外，又略略淡妝打扮了一下，就拎把傘出門了。
雖然門口就有一路公交車通往小雲那裏，可是小燕還是毫不猶豫的打了一輛出租車。
等她到的時候，小雲已經在廠子門口等著了。她穿著有些肥大的工衣，靠著大門站在那裏，看著瘦弱單薄。
看著小燕從出租車上走下來，小雲差點沒認出來。
“小燕，你現在變化太大了，越來越漂亮了。”林中雲親熱的拉住了小燕。
“小雲姐，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去！你就在這個廠裏幹活啊？”小燕一邊說，一邊拉著小雲往旁邊的街道走去。
‘是啊，廠子太小，不掙錢。”
“其實這邊的廠子都不行，這家廠子我也知道，經常拖欠工資的，我剛來的時候都看過……”
“沒辦法啊，我這來的太匆忙了，沒有老鄉介紹，好廠子一時半會兒也進不去。所以啊，我想問問你，看你那裏還招人不，聽大亮說你的工作還不錯……”
“我啊……還湊合吧。“小燕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不過很快就淡定了下來，既然今天她敢過來，就已經想好了該怎樣向小雲攤牌。
“小雲姐，你看你都淋濕了，也不帶個傘。走，咱先找個地方坐下，邊吃邊說，今天我請客。”小燕知道小雲肯定在廠裏吃不好，所以這次也是特意過來請她吃一頓的。
附近都是廠房，飯店並不多，兩人走了好久才找了一家小飯館坐了下來。
飯館的桌椅板凳都有些油膩膩的不幹淨，小燕拿著紙巾使勁的擦了又擦。
“來，這個凳子幹淨點，不坐這裏。“小雲說著，擦好了一個凳子，拉著小燕坐下，”你這大衣真時髦，這衣服不便宜吧，對了，這是不是就是你們賣的衣服？看著挺高級的。”
“小雲姐，其實我沒賣衣服，而且我的活兒，你是幹不來的……”
小燕說了一半，就拿起了菜單開始點菜，她幾乎沒眨眼，一口氣點了好幾個招牌菜。
“為什麽啊，是不是我超齡了？”
因為這邊的電子廠多是一些精密的電子元件組裝，需要視力好，手腳麻利，所以一般都喜歡招年輕的女工，越年輕越好。
小雲還以為自己是年紀大了，畢竟她比小燕大了七歲，如今又是已婚人士了。
“不是這個，小雲姐。你知道的，我沒你的學曆高，也沒你能吃苦，你說我還能做什麽呢？其實我剛來這邊的時候，也進過這樣的小廠，那是一家印染廠，天天熏得我咳嗽流鼻血，差點沒把小命搭進去……“
小燕想起了以往的時光，心裏不由生出一股淒然，她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用打火機點上，猛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個優雅的煙圈……
看著小燕抽煙的熟練姿勢，小雲的心裏不由咯噔一下，她似乎一下子感覺到了什麽。
其實小燕正是故意抽煙給小雲姐看的，要不然她還真不知道今天的攤牌該如何開場。
“看我抽煙很詫異吧，小雲姐，你是不是覺得抽煙的女孩都是壞女孩？”小燕看著小雲，有些淒然的笑了笑。
“也沒有……一個女孩子在外麵，真的是挺難的，也挺苦的，我最近還想喝酒呢……”小雲趕緊解釋著。
“是啊，太難了。我記得我剛到廣州的那晚，一下大巴車就進了一家黑店，手機和錢都被人搶走了……”
“真的？你也遇到過？我這次過來也是啊……我們幾個女孩子被關在一個小黑屋裏，身份證也被搜走了，不交錢就不給你，給我嚇得啊……”小雲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小燕也經曆了這些。
此時，飯菜已經上來了，小燕特地點了兩瓶啤酒，兩個人吃著喝著，各自聊著異地打工的艱辛，不由地距離進近了許多。
看時機差不多了，小燕也就準備攤牌了。
“小雲姐，你知道不，今天要不是你過來，我這會兒正睡得香呢！”
“這會兒還睡覺？你們那裏還能午休啊？”小雲一時沒聽明白。
“不是午休，是我平時正常的睡覺時間啊，因為我們是白天睡覺，晚上上班的。”小燕也不想再打啞謎，幹脆直說了。
晚上上班？“小雲有點明白了，不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畢竟在這個城市裏，也有不少輪班倒的工作，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嗯，我們過的是夜生活，別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你該明白了。所以我說啊，這個活你肯定是幹不了。”小燕說著，自嘲的一笑，端起一杯啤酒一飲而盡。
這些日子，這個秘密一直壓在自己的心裏，即使對自己的母親她也不曾透露一個字，如今終於說了出來，她的心裏也說不出來是輕鬆還是難受……
不說出來，別人不知道，似乎就永遠是一塊遮羞布，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借口……如今說出來，心裏倒也莫名的暢快了許多。
”哦……“小雲這次算是徹底明白了，她的確很詫異。
關於有些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出去坐台掙錢的傳言，她早就聽說過，不過一直覺得那些離她很遠，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事情。
何況她之前來過這裏一次，接觸的廠妹大都是樸實勤奮的，她從未想過小燕會走上這條路……因為她還那麽年輕，和小月一樣的年紀，實在是太可惜了……
而且，小燕的家裏也不困難啊，哥哥大亮已經在掙錢了，張美鳳又有了賴八的賠償款，在村裏，他家已經算是有錢人了，小燕她這是何必呢？
然而，此時，小燕對她交了底兒，也是信任自己，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規勸吧，已經太晚了，沒有任何意義。支持吧，自己終歸算是她的同姓姐姐，在這個時候，她除了惋惜和心痛，實在也無法做到支持……
小燕看出了小雲的糾結，她隻是輕輕一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遭遇，她經曆的那些事情，小雲並不完全清楚，所以自然不會理解她的選擇。
何況，她也不需要人理解。當初自己年少無知，腦子一熱和同村的小夥王峰私奔，從那時起，她這名聲就已經臭了，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才有了後來的張老板，有了萬曉，有了今天的自己……這一步錯，步步錯，似乎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不過如今，她也不想回頭了……
做一個所謂的好女人又如何呢？就像眼前瘦弱的小雲姐，賢惠勤勞，可是又得到了什麽？被丈夫打得無家可歸，拋家棄女的逃來這裏，看她出了廠子還要穿著工衣，肯定也是不舍得花錢買冬衣了……
所以，小燕不後悔，也不想再隱瞞，她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一切就看小雲姐自己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