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門第（下）
麻辣兔頭，梅菜扣肉，日本豆腐，糖醋裏脊……當範雲把這些菜端上桌的時候，小月甚至都叫不出名字來，她從來沒有吃過這麽豐盛的飯菜。
看媽媽如此隆重的做了這些好吃的，方遠特別開心。
飯桌上，他一直給小月夾菜，範雲看在眼裏，雖然心裏不悅，嘴上也沒說什麽，也是熱情的客氣著。
精致的小碗，漂亮的餐燈，熱情的母子，這一頓飯，小月吃的很是拘束，她甚至沒有品出這些飯菜的味道，因為範雲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總是在她的臉上掃來掃去。
這幾年沒見，範雲和以前變化不大，她還是那麽漂亮迷人。雖然眼角也起了些皺紋，一雙大眼睛依舊水靈靈的，像是能滴出水來。
今天的範雲一頭卷發，灰色的羊毛衫，打扮精致，可能是生活順意，臉上也是春光滿麵，倒是比以前更多了一些韻味和溫柔，風情萬種這個詞用在她身上在合適不過了。
中年女人的眼光，總是犀利而挑剔的，眼前的懵懂少女，在曆經滄桑的她麵前就像一張白紙，所有的忐忑和心事都在她的麵前一覽無餘。
在她看來，這個林中月，雖然容貌秀麗，也算大方有禮，但依舊土裏土氣。尤其是小月笑的時候，不知道哪裏像極了那個柳青青。
這讓範雲別扭極了，她甚至都要懷疑，小月和青青不是表姐妹，而是親姐妹了……
真不知道，兒子究竟是中了什麽邪，偏就看上她了，還念念不忘了三四年……還真是和他爸爸一樣的審美。
範雲心裏別扭，臉上依舊雲淡風輕。
等到三人吃完了飯，她就打發方遠出去買些飲料給小月喝。方遠一聽自然高興，立馬出去了。
“以後進出門記得換鞋啊，看看屋裏都踩髒了，一點都沒規矩，媽媽平時拖地很辛苦的。”方遠關上門走出去的時候，正在廚房裏忙活的範雲看似不經意的大聲交代著。
這話明著是說方遠的，其實是說林中月的。
這時，坐在客廳裏的小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她沒有換鞋，但是現在再換顯然來不及了。
不一會兒，範雲端了一大籃水果過來，那裏麵除了香蕉蘋果，還有一個又大又圓的黃色球球。
“這是什麽啊？”好奇的小月脫口而出。
“柚子啊，你沒有吃過嗎？”範雲故作驚訝。
其實她早就料到小月會不認識柚子。畢竟這個水果，她也是在今年進了城之後才吃到的，挺貴的，據說是從南方運過來的水果。
城裏也是這兩年才有的，小月家在農村，怎麽可能吃過呢？這會兒她拿它出來，就是故意想要小月難堪，知道她和方遠之間的距離，知難而退。
“哦，我沒有見過……”小月有些不好意思。
“現在這個季節吃這個很好的，去火，方遠經常吃的，不過挺貴的。”範雲說著，拿刀剝開了柚子皮，剝出了一塊柚子肉遞給了小月。
一股苦澀的清香撲鼻而來——這是小月對柚子的第一印象。以至於若幹年後，小月還記得自己這一刻的窘迫之情。
出於禮貌，她接了過來，不過攥在手裏並沒有去吃。
這的確是林中月第一次見到柚子，不止是柚子，方遠家裏的很多東西她都是第一次見到。
農村裏的苦孩子，本就是第一次進城，偏又踏入了這個富貴之家……
“對了，過些日子，他爸爸還要給方遠買個電腦呢，現在城裏孩子啊，都興這個。你會玩吧？”範雲故意在小月麵前炫耀著。
“我不會。”小月幹脆的回答著。
電腦，嗬嗬，太遙遠了。小月是讀了高中才知道有電腦這個東西，因為聽同學們說學校開設有計算機課程，有專門的機房，裏麵就有電腦，可是剛開學一個月，她還沒來得及上過那門課。
範雲繼續在小月麵前說著自己家的各種事情，各種設備，看似無心，其實都是有意。
他們方家雖說也是才搬進城裏，不過他們一直家境優越，之前在柳樹鎮也沒過過苦日子，早就脫離了農田種地，如今搬來城裏，自然很快融入了城市生活。
兒子長的那麽帥，學習又好，將來肯定是重點大學的苗子。她市裏好幾個有錢有勢的同事都打了招呼，想要和她攀親家。
將來的兒媳婦，她還要慢慢挑呢，怎麽能就這麽輕易的被這麽一個小姑娘掐了尖去。
再說，她和柳青青的關係，將來被人知道了，這一家父子竟然和一對表姐妹糾纏不清，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所以，她雖然不能對兒子說些什麽，背地裏敲打敲打這個小姑娘還是可以的。
果然，小月越來越沉默，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勉強。
看著時機差不多了，範雲也就適時的轉換了話題。
“對了，小月，你這次來我家，同學們不知道吧？”
“不知道啊。”小月有些莫名其妙。
“那就好。我告訴你啊，我也是當老師的，聽說你們一高對校風校紀抓得很嚴的。據說有些早戀的同學被發現了，那是要被開除的……我看你和方遠兩個人，平日裏盡量還是少接觸，別讓老師誤會了。”
“阿姨，我和方遠其實沒什麽……今天就是臨時過來，想借幾本書看。”小月尷尬的解釋著。
“阿姨相信你，你們現在畢竟才高中，正是考大學最關緊的時候，學業要放在第一位。再說，好不容易考上了市一高，再因為這個被開除了，影響了你們的學業，多不值得啊！”
“不會的，您放心吧，以後我會注意的。”小月的語氣已經有些無力。
“方遠吧，是個男孩子，皮糟肉厚的，還沒什麽，對你一個女孩子而言，名聲不好聽啊……”
範雲接下來還說了一些什麽，小月已經聽不進去了，她隻是木然的點著頭，如坐針氈，隻想等方遠回來，自己就趕快離開。
終於，方遠拎著一堆飲料回來了，小月如釋重負，趕緊起身告辭。
“那個，阿姨，方遠，時間不早了，感謝你們今天的招待，我得回家了。”
“怎麽了？怎麽又要走啊？”方遠還沒來得及換鞋，飲料都沒放下，莫名其妙的看著媽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就是，早著呢，再玩一會兒啊，聊得好好的，怎麽要走？”範雲一臉無辜，故作熱情的挽留著。
“阿姨，是這樣，我回家隻有一趟班車，再晚就趕不上了。我真的要走了，改天，改天我再來玩。”小月說著，不顧方遠的挽留，就拿起了自己的書包走到門口。
範雲趕緊打開了門，善解人意的交代著，“那行，歡迎你改天再來玩，方遠，趕緊去送送。”
小月說了再見就轉身下樓了，方遠趕緊拿了兩瓶飲料追了過去。
看著兩人離開，範雲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她知道，至少最近一段時間，林中月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