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長女的心事

  中秋節後，當柳豐賢又到林家灣接走小月的時候，也帶走了林中雲。


  這個十六歲的花季女孩——林家長女林中雲，終究還是決定輟學了。


  在命運的關鍵路口，一個選擇可能就決定了一生的走向。若幹年後，林中雲想起自己十六歲決意輟學的這一天，或許會有些許的後悔，但在此時此刻，她的人生貌似也別無選擇。


  長姐如母，作為家中長女，她從小就給自己增添了許多壓力，尤其是這兩年母親的病痛，家庭的窘困，似乎一下子激發出了她的家庭責任感。


  母親去柳樹鎮治病的這幾個月，她更是主動自願的挑起了原本壓在母親肩頭的擔子。


  洗衣做飯，養雞喂豬，下地幹活，年僅十六歲的她已經完全撐起了這個家的半邊天。作為農村的長女，這些技能似乎與生俱來。


  可是，林中雲很清楚，隻是呆在家裏靠著幾畝地的收成，這個家庭是沒有什麽出路的。這些年，她眼看著父母起早貪黑，勤勤懇懇，母親的腰都累壞了，可日子還是越過越緊張……


  在重男輕女的農村裏，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很多都被迫輟學了，早晚要嫁人，上學也是給別人培養的，所以父母不會花錢供她們讀太多的書。


  她們要麽早早的相親許了婆家，為家裏添得一筆彩禮；要麽進市裏的廠子裏做個臨時工，給家裏掙點花銷。看著同齡的姑娘們都出去了，她的心裏也躍躍欲試。


  與她們的被迫輟學不同，林中月是主動輟學的。


  “隻要你願意讀，砸鍋賣鐵也會供你上學。”父母再苦再累，卻從來都是這一句話，一如既往的支持她讀書。


  不過，她是真的讀不下去了，她根本無法心安。


  她不想再看父親偷偷的卷幹樹葉當煙抽，不想再看母親忍著腰痛下地幹活，不想再穿寬大破舊的衣服，不想再讓弟弟小旭被人嘲笑，不想再讓妹妹小月寄人籬下……


  從小愛幹淨的她受夠了在家裏的灶台落得一頭灰，皮膚白嫩的她受夠了去地裏幹活曬的臉掉皮，還有豬圈裏的那頭大白豬，每次喂它總是贈她一腿的泥……她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她想走出去，走出這個村子，走出這被四麵高梗圍起來的林家灣。


  所謂知識改變命運，對她而言太遠太久了，她隻得先顧著眼前——更好的命運，留給弟弟妹妹吧。


  不管怎樣，她盼著自己能夠自食其力。她想早早的幹活賺錢，這樣，父母就不用這麽辛苦，弟妹們也能安心上學了。


  當林中雲最後一次去學校，收拾好書包走出校門的時候，她還是回頭望了望校園……


  ——


  她知道父母是沒有任何門路的，她隻能把希望寄托在舅舅身上。


  就這樣，小雲懷著期待和忐忑找到了舅舅，可是柳豐賢此刻已經有些自顧不暇了。


  玩具廠積壓的貨物雖然逐漸找到了一些銷路，但是貨款根本沒有收上來，廠裏的資金已經嚴重周轉不開。


  其他類型的玩具生產線都撤下了，隻留了毛絨玩具的一條線，還處於半開工狀態——柳豐賢已經準備精簡員工了。


  最近他正在到處找朋友周轉資金，如果沒有成效，可能廠子就要宣告破產了。原本位於在鎮裏的肉聯廠準備搬遷過來，急於收購鎮郊這塊地皮，柳豐賢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所以，在這個時候，讓小雲進廠，不過是耽誤孩子的大好時光。


  其實，在接走小雲的時候，柳豐賢已經把玩具廠的情況私下裏給妹妹托了底兒，告訴她小雲就算現在進了他的廠子，可能也呆不了幾天。


  柳豐瑞理解哥哥的難處，她隻說小雲已經十六歲了，如果不上學，過不了幾年就要相親找婆家了。孩子大了，拴也拴不住，既然她想出去看看，不管在哪裏，平平安安的就好，也不指望她掙錢。


  有了妹妹的這些話，柳豐賢心裏也有了底，於是，他聯係了城裏的朋友，給小雲找了一個保姆的工作。


  這家人是柳家的一個遠房親戚，論起輩分來還是小雲的吳姓表姨。她在銀行工作，丈夫還在部隊服役，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次家，家裏隻有母子二人。


  因為產假一過，無暇照顧年幼的兒子，想托人在老家找一個勤快本分的女孩，去了洗衣做飯，照顧孩子就好。


  對於小雲，她隻說是自家妹子，一定不會虧待，管吃管住一年兩套衣服，平時少不了零花錢，許諾過兩年給她辦個城市戶口，再在銀行謀份差事……


  正是這個虛無縹緲的承諾，讓林成孝夫婦一聽，立馬就同意了，連工錢都沒有要求。


  他們本就不指望孩子掙錢，隻要給孩子謀個出路就好。


  於是，小雲在鎮裏住了兩天，帶著新買了兩件衣裳跟著舅舅去了市裏。走的那天，小月站在路口送她。


  看著姐姐遠去的身影，一種迷茫和苦澀湧上心頭……誰也不知道，等待林中雲的會是怎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