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水之年

  不打不相識，那夜之後，司金波天天追隨著林大亮，兩人成了好哥們，林大亮也在三裏崗小學穩穩的立了足，從此，再沒有人敢隨便欺負林家灣的孩子了……


  春色如此短暫，很快就到了多雨的夏季。暑假前夕，暴雨多行，林家灣因為三麵環河，幾乎每年都會發洪水。


  在孩子們上下學的必經之路，有一座跨河大橋，洪水來時，這座大橋經常會被湮沒。這時，林家灣的孩子們就不用去上學了。


  所以麵對洪水，年幼的林中月毫不害怕，反而有種特別的期盼和興奮。


  聽父親林成孝說，林家灣的地勢看似凶險其實是福地，雖然三麵環水，卻在這三麵都築有高達五米的土埂，高梗上長滿了野草和林木，像一道堅固的長城守護著村裏的人們，抵禦著洪水的衝擊。


  所以雖然林家灣每年都會發洪水，但多少年來都是有驚無險，因為高埂的阻擋，洪水從來沒有淹沒過村子，也不曾吞噬過人命。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些高埂本是林家灣孩子們的天然遊樂場，孩子們從小就在高埂上追逐打鬧，滑草爬樹，登高遠眺，牧羊放牛……卻直到這時，才小月才明白了原來這些高梗的初衷竟是為了抵擋洪水。


  當然，高埂不可能把村子完全包圍，在村西的位置還是留有缺口，供人們出行方便。洪水來時，這個缺口變成了隱患，凡是趕上大洪水，全村的男人們要去用沙袋堵口子。


  這些年來，每逢雨季，村裏都會有人按時值更，一旦發現險情，就會敲響鑼鼓。這險情有時在白天，更多時候是在晚上，鑼聲一響，各家各戶的男人就拿著麻袋去裝沙子，堵口子了……


  孩子和婦女們在雨聲中一夜安睡，早晨醒來，雨停了，洪水也在慢慢消退了，看著剛剛疲憊歸來的男人，這才知道村口又發大洪水了。


  “發大水了，走，看水去……”這時，全村的老少就會出動了，他們紛紛趕去高埂，站在高處看水……


  小月最喜歡看水，站在高梗一眼望去，曾經的樹林田地，小橋大橋，大路小路全都不見了，隻是白茫茫的汪洋一片，河麵上漂浮著泡沫，樹枝，雜草，還有很多人工魚塘裏流失的大魚，甚至被淹死的腫脹的大豬。


  偶有幾顆還未被完全淹沒的樹枝，上麵通常會纏著著幾隻蛇……


  洪水慢慢退下的時候，被水淹沒過的地方就是孩子們的尋寶之地。草地上會生出許多黑綠色的地皮菜，樹枝上會長出木耳，草地上會生出蘑菇……這些都是平日裏不可得的美味。


  小月最喜歡吃地皮菜，經常在大水慢慢消退之時挎著小籃子，走在高埂的草地上尋找地皮菜。大亮和她一起，兩人很快就能撿滿一小籃。


  回家之後，把這些地皮菜清洗幹淨，摻著兩個雞蛋一炒，那味道是林中月若幹年後還在苦苦追尋的童年美味……


  ——


  孩子們有孩子們的營生，大人也有大人的忙碌。


  看著水麵上一陣陣翻起的大水花，男人們都在討論著著這水下的魚肯定不小；瞅著水麵上飄過的淹死的家畜，女人們紛紛感歎著太可惜了……


  但是眼熱歸眼熱，很少有人下水去撈，畢竟，大水無情，保命要緊。


  不過，總有膽大不怕死的，林大亮的父親林成增就是其中一個。


  在一次洪水還未消退的時候，林成增看到上遊飄過來一隻羊，因為離他較近，他就拿了一根長棍試探著走下水去……結果，那水麵看著平緩，水下卻很急，羊雖然撈到了，卻也一個浪子把他衝走了，一眨眼就看不到人了……


  張美鳳嚇得嗷嗷大哭，林成孝趕緊帶著村裏幾個壯勞力趕去營救，一行人追了很遠，才在下遊的一個樹杈旁找到了他。他爬在樹幹上，手裏還緊緊的拽著那隻死羊……


  事後，村裏人都笑話他要錢不要命。林成增也不在乎，回家以後把羊皮一剝，張美鳳再把紅辣子、花椒等一放，一鍋美味的燉羊肉就出鍋了……


  父親要財不要命，母親愛貪小便宜，搬弄是非，這一家人在村裏的名聲並不好——少年的林大亮此時已經有了強烈的自尊心，因為這個，總覺得自己在小月的麵前有些抬不起頭來。


  相反，林成孝和柳豐瑞夫婦二人在村裏的名聲很好，很多時候大亮甚至想，自己怎麽沒有那樣的父母……


  大亮羨慕著小月，卻不知小月也有小月的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