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死不問

  產房裏，血流成河、命懸一線的林成慈，渾身烏青、悄無聲息的男胎，都給了柳豐賢巨大的衝擊。他帶著青青守了三天三夜，終於等到林成慈醒來。


  “算了，這都是命，有青青一個孩子就夠了，現在不都提倡獨生子女媽。”柳豐賢安慰著林成慈，也安慰著自己。


  “為什麽會這樣？終於生出了兒子，卻怎麽會是一個死胎？”林成慈無法接受兒子已死，更無法接受自己再也無法生育的事實，撕心裂肺的哭嚎著。


  “也許四年前的那次流產那傷了身，都怪我，那次不該出差的。”經曆了兩次希望和失望，他對孩子的事情已經絕望了。


  看著柳豐賢心如死灰的樣子，林成慈啞然失聲。那次事件是她這些年都不願提起、主動遺忘的禁區，可是此刻，往事曆曆在目，再次湧上心頭，這一切真的是上天的懲罰嗎？


  誰也不知道，四年前的那次流產和死胎，其實一切全是她自導自演，


  當初，為了鞏固地位，更為了生個兒子，她想方設法的買通了鎮衛生院的劉大夫，趁著柳豐賢出差的時候吃了催產藥，讓二女兒提前生了下來，並偷偷地送了人。


  那是劉大夫早就找好的下家，說是城裏一家富裕人家，男人是轉業軍人，因為受傷不能生育，一直想要個孩子。


  林成慈想著孩子過去也能享福，就給送了出去。為了免得孩子被城裏人看輕，她專門給孩子掛了一枚玉佛，裹上丈夫從上海買回來的蝴蝶毛毯，收拾的幹幹淨淨……她還給了劉大夫500元，讓她務必把孩子照顧好，平安送到。


  柳家的二女兒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偷偷被送人了，這一切，出差在外的柳豐賢毫不知情。他隻認為自己曾經的拋棄妻子讓自己造了孽，受了罰，才會接二連三的失去了孩子……


  如今，生子無望的林成慈終於想起了那個被她丟棄的孩子。她偷偷的去問過劉大夫，那個孩子如今過的怎麽樣，能不能私下裏見一麵？

  劉大夫一口拒絕，當初說好了，一刀兩斷，生死不問，送人了就是送人了。至於收養者到底姓甚名誰她也不知道，因為還有中間人轉手，如今早已斷了聯係。總之，孩子肯定在享福就是了。


  林成慈雖然將信將疑，卻也無可奈何。是啊，丟了就是丟了，當初說好了生死不問，如今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所以，當年聽說柳豐瑞收養了一個女嬰，她心裏自然不是味兒。自己沒了孩子，她卻撿了孩子，這是故意對著幹嗎？


  如今，人家一兒兩女，日子雖然清貧些，卻過得熱熱鬧鬧。自己呢，除了有錢，就隻有青青一個女兒，孤零零的，柳豐賢也原來越不愛理她，整天忙他的廠子，家裏冷冰冰的。


  說實話，在林家灣初次見到林中月的時候，林成慈也是心裏一驚。這個孩子為什麽有些莫名的眼熟？除了皮膚黑點，眉眼之間竟和青青有些相似。


  想到幾年前小月被收養的巧合的時間點，她不由的多了個心眼。


  她裝作無意的問過小月被收養時的狀況。聽柳豐瑞說，孩子被抱回來的時候就是一塊破棉褥裹身，和地頭裏其他那些被遺棄的女嬰沒有區別。也就是命好，被夜裏路過樹林的大亮和小旭撿了回來，要是隔一晚上，可能早就沒命了。


  的確，那個時候，因為重男輕女，村裏被丟棄的女嬰多了去了，有的生下來直接尿盆裏溺死，有些丟在地頭荒林讓她自生自滅……


  柳樹鎮離林家灣三十多裏路，中間有七八個村子，不可能是她的孩子被輾轉到這裏丟棄……於是，林成慈打消了心裏的疑慮。她甚至在心裏自我安慰著，自己的二胎算是命好的了，至少給她找了個城裏的有錢人家……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她還能不能再見到自己的那個孩子。她今年應該七歲了吧，她和青青長得像嗎？那個小玉佛她是不是還戴上身上？

  劉大夫已經退休了，等找個機會，她還是要再去打聽一下的。畢竟，等他們夫妻百年之後，那是孩子就是青青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


  林成慈合計這些的時候，柳豐賢正在暗室裏衝洗照片。


  這兩年沒怎麽插手照相館的生意了，技術倒是還沒生疏，這次回林家灣照的相片，跟在相室的燈光布景裏照出來的還是區別很大的。


  遠處的瓦房，地上的炮屑，厚重的冬裝，拘謹的神色……蕭瑟的農村冬景中竟然有一種別樣的生機勃勃。


  柳豐賢興致勃勃的翻看著這些照片，忽然就看到了小月。


  她和大亮手牽手站的筆直，臉蛋皴紅，神色緊張，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鏡頭，像隻驚慌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