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暗夜對話
黑暗裏景林被自己冷靜的聲音嚇到了,他不敢相信這番說話會從自己口中說出,而且是要算計信他至深的玄淇。
對麵崔浩然的影子被隔著門窗射進來的一點月光拉得細長,景林仿佛一具行屍走肉般徒聽他講:“大皇子就要走了,你若也想回去,我便成全你,至於你妹妹是否跟你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但是,是有條件的……”
景林麻木地抬頭,無奈地笑道:“你終於要對玄淇下手了嗎?”
崔浩然似是聽到了笑話般“嗬嗬”地笑了起來,邊笑邊擺手,搖頭道:“你錯了,不是我對玄淇下手,是你!”
該來的終於來了,景林也深知,崔浩然和大皇子是不會如此便宜便放他離去的,以他和玄淇的交情,他們肯定忌憚他反水。而離開之前,由自己親自去設計動手陷害玄淇,那麽將來自己必定為東楚和玄淇所不容,那麽他也隻能回北齊去做個普通人。
“這些年,我給你們透露了不少東楚的軍情……”盡管知道掙紮和說辭未必有用,但是景林仍是想試一試。
崔浩然笑答:“不要忘了你是北齊人,你是來帶你表妹回去過好日子的。大皇子馬上就要回北齊了,我要給他一個更加坦蕩的前途,玄淇這樣正直為楚國的人,我很欣賞……但是,不能留!”
見崔浩然不為活動,景林歎口氣道:“玄武軍統領首要要求便是無牽無掛的孤兒,且不能娶妻生子。若是玄淇娶了妻,玄凇便隻能從玄漠和玄沐中間挑選繼承人了,而無論玄沐還是玄漠,都不如玄淇……”
明知不可能,崔浩然還是帶著點調侃的語氣道:“女人嘛,我十八坊多的是,可是,玄淇……”
黑暗中景林並看不清楚崔浩然的五官,但是還是去看他的眼睛道:“有一個……若是她的話,玄淇對她是有情誼的,若是……若是生米煮成了熟飯,玄淇不會棄她於不顧……”
景林幾乎要把牙咬碎了,這樣的話從自己的嘴裏說出來,他幾乎想咬舌自盡算了。那姑娘跟撒風英的年紀差不多大,又善良單純,況且,跟玄淇一起去見她的時候,他看得出女孩兒看向自己時候目光閃閃的樣子……
崔浩然似乎饒有興致,這次說的是:“藥嘛,我十八坊也多的是……”
景林不再接話,一陣沉默後,崔浩然道:“這事還得你來動手,以玄淇的功夫,要是我的人去下藥,恐怕是要自損八百了。他總不可能自己跑來,跟我哥倆好的喝酒吧!”
崔浩然站起身欲告辭的樣子,拍了拍景林的肩膀,說道:“酒錢算我的……”
收拾完家裏一應事務的靈兒輕輕來到景林門口,小聲問道:“少爺可睡下了?”
景林打開房門,看到的是一張羞紅了的小臉,手裏捧著一碗紅棗蓮子羹,靈兒輕聲道:“少爺喝點糖水吧!”
讓靈兒進屋,景林就這一雙柔荑飲下那碗羹湯,靈兒邊按著他的太陽穴邊說:“巧兒今天不……不舒服,靈兒……靈兒來服飾少爺。”
望著眼前的女孩子,景林覺得如果自己想帶她和巧兒一起走的話,她們必是不論天涯海角都願意追隨的,何況隻是回家鄉,可是若沒有崔浩然的幫助,以他玄武軍副尉的身份,去哪裏不會被抓回來呢?!何況他還要帶走朱雀的副都統……
心煩意亂地將女孩摟在懷裏,景林粗暴地如同一頭獸,而有靈兒柔軟的手臂環著他才讓他可以用盡力氣沉沉睡去。
崔翊如同一頭困獸一樣不住地在殿裏轉來轉去,殿中上首坐著的女子身披明黃繡鳳的錦袍,一張精致的麵龐因保養得宜,四十歲的年紀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
“皇兒,你轉的本宮頭都暈了!”那嬌麗的女子瞪眼嗔了崔翊一句。
“母後,都什麽時候了,您還能安穩地坐在這裏喝湯!”
端坐著的女子是北齊的皇後周氏,而崔翊是她的嫡子。看著兒子團團轉的急切樣子,周皇後笑道:“這湯可是小廚房熬了十個時辰的,用的都是好材料,你也喝點吧,延年益壽……”
“母後!”崔翊忍不住打斷母親的話:“他要回來了啊!今日朝堂奏報,他現在已經過了齊楚的邊界了!父皇,父皇他很是欣喜……”
“那又怎麽樣?”周皇後的明眸一閃,看向兒子的笑容裏藏著一抹殺機。
崔翊同崔翱的個子一樣高,都是身修且長的昂藏男兒。隻是眉目間不是那麽的想象,那是來自他們個子母親的遺傳。
崔翱的母親是故淑嘉貴妃。
淑嘉貴妃因為崔國公一家的事情被皇帝冷落了好長時間,也是那個時候誕下的皇長子崔翱,身體也落下了病根。後來仇皇後病故,皇帝頗屬意扶淑嘉貴妃為後,可是天不遂人願,不多久淑嘉貴妃也故去了。
當年宮裏人都說淑嘉貴妃是名門貴女,端莊持重,生得大方且明媚。崔翱的眉眼便和他的母妃一樣,劍眉入鬢,星目有神。
崔翊的母親周皇後,從前是比淑嘉貴妃位份低微的麗妃。並無太顯赫的娘家,隻是因為人生得嬌美秀麗且最是溫柔體貼,才被皇帝看重。崔翊的臉長得似他的母親,多了幾分陰柔。
麗妃封了皇後之後,她的兒子崔翊便成了嫡子,他們唯一的威脅便是那個遠在東楚既因母親矜貴而被人愛戴,又被皇帝喜愛,同時還因舍身赴楚說來於國家有功的皇長子崔翱。
崔翱在東楚為質期間,也不斷通過各種渠道向皇帝上書東楚國內的各種情形,可以說是名為質子實為密探了。
自古立嫡、立長都是能得到眾人支持的,何況周後為妃時便在宮裏做小伏低慣了,一些年長且有封號的嬪妃並看不上她的為人,而崔翊這個嫡子論起來是繼後所出,所以也並不是那麽立得住腳。
崔翱可以活著回北齊,便是這對母子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
崔翊急切地說:“去年父皇可是追封了他太子之名的,母後,若是他回來了,兒子該如何自處!?”
周後冷冷一笑,道:“皇上追封了他什麽太子?故太子!那是死人的稱呼!如今前方戰線,我們的軍隊節節勝利,他此刻回來不是打皇上臉麵麽?我們在朝中幫你父皇做了這麽多事情,豈是他因著做了幾年質子受了些苦就可以抵消的?何況……”
崔翊略安靜了些,看著周後那嬌媚的眼睛,聽著她一字一句道:“何況,我們可以殺他一次,就能殺他兩次!”
崔翊安心的長出一口氣,眼珠子轉了兩下,似是想起來什麽道:“那個丫頭?父皇當初就懷疑過陳家的案子有冤情……”
周後淡淡一笑:“懷疑又怎樣,他們一家都死絕了,皇上還能為他們翻案承認自己錯了不成?何況,這次他隨行的人員我都派人打聽了,那個丫頭現在並不在他身邊。當年刺殺時太亂了,沒準那丫頭已經死在亂軍之中了,她一個弱女子又能怎樣呢……”
張玉橋一個躬身福到地,對玲瓏恭恭敬敬地稱一聲:“慧婕妤!”
玲瓏的肚子已經漸大,她彎不下腰身,卻仍是努力去夠到張玉橋的手臂,溫和道:“玉橋弟弟……”
聽到玲瓏這樣稱呼他,張玉橋恍如隔世,抖落著身體站起來,目光灰暗地向玲瓏說:“婕妤,還是叫我常玉吧!不肖子孫愧對父母……”
玲瓏微笑著說:“弟弟,我們都是苦命的人,以後如這般無人的時候,你不必如此拘禮。”
麵前的男孩子不管是因何進宮的,玲瓏都知道他必不敢提潯陽舊事,單是他父親的罪,還有他當時雖年幼,卻亦是跟高寧一起拒捕,按律夠斬幾次了。所以既見他真心來投,玲瓏樂得多個心腹。
“卻不知你為何急著見我?”
常玉從往事中掙紮回來,急切地對玲瓏說:“姐姐要小心晨婕妤,還有你身邊的侍女金華。”
玲瓏一隻手扶著肚子,一隻手掩口驚到:“此話怎講?”
常玉皺起眉頭暗自歎道:“我比您早入宮這些日子,處處提著小心,對皇宮已是很熟悉了。主子們麵前,下人不敢議論,但是底下我們間可是傳了不少慘死的宮妃,甚至還有皇子、公主……這宮裏的枯井底下,荷花池裏,哪裏沒有幾條人命的……
自從上次與慧婕妤相認後,奴才私底下也時時留意著,近日被我知道了,晨婕妤有意安排她身邊的侍女收買您身邊的金華,還能是什麽好事麽?”
“金華?”玲瓏掩著口,所以常玉未看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冷笑,隻知道她的眸子閃了一閃。
眼下對玲瓏來說,金華便是她最忌諱的,這宮裏深知她從前的是張玉橋,熟悉她過後的便是金華。張玉橋沒有理由出賣自己,即便是麵對刑罰,張玉橋也不會傻到曝露自己身份的。而金華不一樣,她身上有著對張府的愚忠,還有對張明慧的眷戀,所以打心眼裏金華是不把她當成自家小姐的,再加上金華那傻愣愣的性子,難保有一日不會露出馬腳的。
想定了,玲瓏憂愁道:“金華,她知道我的所有事情,也是她和張家人逼我入宮的……若她真是對我不忠……”
常玉陰柔的麵龐上露出一絲狠厲:“若真是那樣,婕妤萬不可心慈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