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甕中捉鱉
普興鎮是東楚北疆五郡離北齊最近的地方,而此次南北戰場就在普興鎮邊緣,鎮子裏的百姓早就被抓了壯丁,男人跟宋健上了戰場,女人就在後方裁衣做飯。
到底不是北方苦寒之地,再加上這雪來得突然,普興鎮的樹木仍是綠油油的便覆上了一層白。雪落到地上因地麵溫度高,便融化成水,和著泥土濕冷汙糟。
北齊的將領在普興鎮東二十裏的密林裏收獲頗豐,所以晚飯時間東楚戰士們吃糠咽菜的時候,北齊的營帳中飄起了野兔、野雞的香味。
一眾將領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時候,一隻小隊伍從北齊軍營的北門出去,這隊伍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輕騎,行動起來整齊迅速。
而這一行人的最前麵領頭的便是北齊軍隊的總指揮,宋林。剛剛暗下來的天色裏,宋林在他親兵隊的護衛下,正返回北齊南界。
行了約莫一個時辰,隊伍過與東楚挨邊的善樂城而不入,擦著邊到了善樂後不遠的地方。夜幕下,這靜謐的地界仿佛一座來自地下的城池,一條通道兩側是高而華麗的崗哨。
“來者何人!”
在宋林的輕騎麵前,幾個看門的遊勇散將顯得毫無威嚴,但是他們見有人要進入這唯一的通道,還是得盡職盡責地詢問。
此刻若是敵人的軍隊,恐怕他們也隻得落得刀起頭落的下場。而宋林勒緊馬韁,揮揮手,自有他身側的人打馬上前亮出齊國軍隊的腰牌,但是見這腰牌不過隻是放行便罷了,見來者手上還有一道明晃晃的聖旨,那守門的並將慌忙跪迎來者。
跪地的那一刹那他們還有點恍惚,在這樣的地方,他們自是以為一輩子都見不到聖旨這樣的東西了。畢竟這善樂城外比一座城池也不算小的地方,是他們齊國皇長子的陵墓,這陵墓輕易不會有人踏足。而他們作為守墓的將領,世世代代便隻能守著這墓過日子了。
道路一經打通,這一行人便縱馬馳騁,宋林握緊韁繩衝在頭裏,神色肅穆的他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下馬近前,宋林凝視著墓碑上“齊皇長子崔翱墓”的字樣,這是他第一次到這裏來,卻為了到這裏來用了五年的時間。一時間五味雜陳的感覺在他心裏炸了開來,既有得償所願又有悲從中來。
“你們在做什麽?!”
出聲的是皇長子崔翱,彼時他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但是天之驕子的威儀不在於嗓門高,也不在於倨傲的神色,他說出來的話自帶著一股勢氣,讓人不容置疑。
而渾身是傷骨瘦如柴的宋林就這樣被人丟在了他的腳下,抬頭仰望著這個比自己還要小幾歲的孩子。
崔翱向他伸出手,他便真正的站了起來。
“你這個騙子,你當初明明說過不過是到東楚幾年,等你回來的時候便是帶領千軍萬馬踏平天下之時,我尚等著你歸來為你牽馬執轡,可是你竟然躺在這裏享清福!”
宋林呆呆地想著,眼淚竟不自覺地流下,還好跟隨他而來的人都在背後落後他一步的地方,沒有人看到他此刻的真情流露。
要知道宋林現在可是二皇子的人,也是二皇子竭力推薦他到前線出擊楚軍。若被人知道他為大皇子而哭泣,恐怕是此前的努力便都廢了。
宋林一伸手,自有人遞上聖旨,宋林“唰”地一抖將那明黃的絹帛打開,朗聲念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有長子翱,孝親忠國,體恤蒼生,未免戰事隻身赴楚為質……”
已有駐軍竊竊私語:“不知皇上怎麽忽然想起來大皇子了……”
“是啊,現如今二皇子最為受器重,皇上怎麽這個時候想起來追封大皇子了……”
“畢竟大皇子才是長子嫡孫!”
宋林邊念聖旨,邊在心裏默默地講與他昔日的主人知道:“如今末將跟在二皇子身邊,實是覺得當年之事蹊蹺,殿下再等等,再等等……”
宋林一行人再返回普興鎮的時候,正是宋健準備帶人“奇襲”齊國軍營之時。
宋健興衝衝地布置兵馬,邊調兵遣將邊幻想著他這一戰能夠斬獲敵首風風光光的返回嘉寧,到時候定是光耀門楣,又得二皇子的信任。不過這些什麽榮耀、風光,都比不上趕緊打完仗回去攬著自己的嬌妻美妾來得逍遙,這邊疆苦寒他真的是受不了了。
可他並不知道,北齊的人還真是怕他不來襲營。
喊殺聲不絕於耳,火光衝天的北齊軍營中,楚軍迎麵撲來卻發現幾處大營竟是空的,而楚人正迷茫不知所措的時候,洪水猛獸般的齊兵從大營四周一擁而上,他們正如甕中捉鱉的“鱉”一樣被圍在中間。
騎兵五人一組百人一隊配合向前,將楚人衝散成小股勢力,圍成一圈豎起長槍不論是誰一頓亂捅,待馬匹再往前走時,中間那楚兵已經跟馬蜂窩一般了。
步兵舉著盾往前逼近,越來越小的包圍圈裏楚兵感覺到的是死亡靠近的壓力,弓箭手在盾牌後齊齊發力,頓時圈裏的獵物便都如同刺蝟一樣。
宋健被人護著往南逃,這時跟著他的人裏麵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麵孔,正是白虎軍副尉王晟,他負責協助戶部運糧草至北疆,卻正遇上丟盔棄甲的宋健。
王晟一見宋健慌忙上前扶住站都站不穩的宋健,推著宋健癡肥的身體上了馬,又跨上自己的坐騎同宋健一同往回撤。待到了普興鎮外一處土地廟裏,宋健一邊“呼呼”地喘著粗氣,一邊想起了方才搭救他的王晟,忙朝王晟說:“多謝了王副尉!”
對白虎軍,宋健並沒有覺得比玄武好到哪裏去,他們都是皇帝的親衛兵,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隻是白虎的職責主要是京城的城防,沒有玄武那種可以打小報告的便利,再加上這王晟剛救了自己,宋健便不再倨傲。
當然,宋健也沒有什麽好倨傲的,五萬大軍如今生死未明,被齊人絞殺大半,剩下的在外麵迎戰的迎戰,趁亂逃的逃,他自己身邊就剩了保護他的五百人隊伍了,若是就這麽回去,恐怕是受罰不得止,說不定還得丟了城池丟腦袋。
但是宋健此刻也管不了那麽多,先保著自己的小命要緊。所以喘勻了氣後對王晟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不知王副尉還有多少兵馬?”
王晟以為這宋胖子是要再殺將回去,便麵露難色地說道:“末將此來主要是協助戶部運糧草,所以在城外駐守的除了役夫,也不過千人的將士。”
誰知宋健擺擺手說道:“夠了,夠了,本將還有五百人,王副尉有一千人,夠護送咱們返京了!”
王晟陰冷地一笑,從心底裏鄙視這宋胖子無能。他縱是不比宋健士紳出身,也不比他位高權重,但是仍知道將士守國門該是副什麽樣子,即便作為男人,也斷沒有如此隻想逃命的理。
但是王晟此來心裏有別的事情,便也顧不得宋胖子了,他不過是個押送糧草的將領,糧草又沒有丟,這仗輸了便跟他關係不大,他好不容易請來了這北疆的送糧活,再加上如今宋胖子大敗,這麽好的機會他可不能錯過。
於是王晟定定心神,收攏那陰冷的笑,一臉擔憂地湊到宋健麵前說道:“難道將軍就想這麽回去?就算皇上不要將軍的命,怕是將軍以後也比想在軍中立足了!”
宋健聽了這大實話心裏煩悶,於是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那不然還能怎樣?!如今連外麵還有多少並將活著都不知道!”
王晟諂媚地一笑,說道:“末將倒是有一計……”
宋健也納罕這白虎的人什麽時候對他這麽好了,先是救他的命,這又要給他獻計,但是如今自己這樣子,也沒有別的辦法,於是揮揮手屏退了一旁的人,便對王晟說道:“講!”
王晟又往前探了探同宋健耳語道:“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是這仗打敗了,自然得有人負責,將軍是主帥難辭其咎,但是若是有人通敵賣國,將軍被蒙蔽,那便是有情可原了!”
宋健眉頭一鬆,心中不覺敞亮:“你是說……”
王晟點點頭道:“宋將軍一眾手下自然是沒問題的,問題是那個玄武軍的玄淇來了,將軍就輸了,可不就是他有問題麽!”
若說這宋健領兵沒有多大能耐,但是久在官場浸淫,立馬明白了王晟的意思,但是忌憚於玄武軍的勢力,還是不免有些猶豫道:“隻是,這玄淇是玄武軍中人,豈能我們說是就是?”
王晟嘿嘿一笑,接著說:“若是玄淇回去了,自然還有辯白的機會,但是要是個不會開口的死人呢?!”
宋健稍稍一沉吟,隻道是玄武軍得罪的人太多,連白虎都不與他們和睦,便不多言語直接招呼了手下幾個人,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自有人領命出去。
一旁的王晟聽著也得讚歎他的理解能力和執行能力,短短幾分鍾的交談,宋健已經轉過了彎想了個縝密地計劃了。
王晟轉過頭看著土地公那和藹的麵孔,勾起嘴角在心裏默默念道:“王威啊,我的弟弟,我這一招借刀殺人如何?這次定是能幫你報了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