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女兒情
娉婷看向陳亦卿的眼神除了從前的略帶愛意,最近又多了些幽怨。不過也難怪了,那日在公堂上,人家女孩子都開口當著眾人麵說跟他有了婚約,可是他一個大男人竟然絲毫表示都沒有。
若是陳亦卿躲著娉婷,倒還能激起她的鬥誌,可是偏偏他們這位公子很是倚重她。近日除了潯陽原有的生意,陳亦卿還忙著整合資源又雇了不少勞工,馬場也在緊鑼密鼓的選址、買馬、雇人。雖然白日裏這些事情自然有程祥和大牛他們給他跑腿,但是要確定下來少不得他出麵考察。而晚上他又忙著寫本子,恨不得把他看過的所有相聲小品都寫下來,供明月樓排演。
見他忙成這樣,娉婷隻有從旁協助自己的情郎,斷沒有再給他添麻煩的道理。可是姑娘家終究渴望對溫柔以待,陳亦卿卻把他當成了飛簷走壁的女助理了,也難免娉婷有些難過。
這夜用過晚餐程祥和大牛還是忙著沒回來,娉婷收拾了碗筷後便跟陳亦卿說:“公子坐了一天了,不如我扶著您到院中走走,活動一下腿腳。”
剛剛鋪開紙筆的陳亦卿也覺得頭暈眼花的,聽她這麽說便點頭道:“也好!”
月光的清輝因著秋末的天氣顯得異常高遠,仿佛隔著層玻璃一樣。空氣中點點寒氣使剛踏出房門的一對璧人打了個寒顫,陳亦卿拄著雙拐走起路來已經比從前順暢了許多,雖然他的左小腿仍是沒有感覺,但是大腿根部那一點點知覺恢複了也有一年了,他漸漸學會了運動這一丁點的力量。
娉婷走在陳亦卿身邊,比她低了半頭,又落後他半步。春陽街的院子太小了,娉婷走著幾乎是一步一停,可因為她想著心事便也不覺得。陳亦卿腿腳不便,走不了太遠的路,所以在院中轉轉這樣的活動量是極適合他的,因為要比常人用更多的力量來走路,所以在這有些微寒的秋夜,他走了幾圈下來竟走出了汗。
剛想停下歇一歇,背後就被撞了一下,還好那股力道很輕巧,陳亦卿才不至於撲街。
“哎呀!”一聲,是想著心事失了神的娉婷不妨陳亦卿忽然停下,從背後撞到了他身上。
隻是輕輕地碰觸,幾秒鍾的時間,娉婷還是聞到了陳亦卿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幹淨溫暖。
陳亦卿不方便扭過來,便站在原地回頭看著娉婷問道:“你沒事吧?”
娉婷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隻是搖搖頭,又點點頭。
陳亦卿好脾氣地笑著:“傻丫頭,我問你有事沒,你這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怕是磕著了吧?”
聽著陳亦卿因近日風寒略帶鼻音的溫暖聲線,“傻丫頭”三個字在娉婷的心裏略帶寵溺,她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委屈了,身子微微顫抖著從背後抱住了陳亦卿。
被娉婷這麽一抱,陳亦卿的雙手和雙拐都被人鉗製了,何況這突如其來的背後一抱也著實有些讓他震驚,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隔著衣衫娉婷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淡淡青草香,感受著他的溫度。而陳亦卿第一次被女孩子這麽抱著,雖然有些別扭,還是被她身體曲線的柔軟給擁得背後癢癢地,竟然在心裏默默感歎了一下:“好舒服!”
“額,咳咳!娉婷……娉婷?”陳亦卿嗓音有些啞,他想伸手拉住娉婷的手把她整個人給扳正過來,卻又不敢用力,這一拉對娉婷來說跟牽著她的手差不多。
一時間春陽街小院的氛圍有些曖昧,又有點尷尬。
“你這是忽然怎麽了?”
娉婷將頭埋在他的背上,半天才開口聲音小小的說:“公子雖不曾過問娉婷的身世,可是也知道娉婷是流落的孤女。”
陳亦卿點點頭“嗯!”了一聲。
娉婷接著說:“我原本以為我這一生隻會被人送,被人買賣,卻從未想過會被人尊重。公子尊重我,我感受得到……那日公子為了幫我解圍在王滔麵前說會娶我,可是個玩笑?”
陳亦卿自然知道娉婷的心意,可是他卻始終鬧不明白自己的心,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早已經不是郭雨晴,而是個男人。可是有時他又覺得自己就是郭雨晴,他跟著郭雨晴的思想走,做郭雨晴想做的事情,比如見到楊政心會狂跳,比如會不自覺地想去幫楊政渡過難關,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和郭雨晴深愛的陳逸一模一樣。
陳亦卿不再掙紮,背後僵直的如同一塊石頭,許久隻能歎了一聲:“唉!”他不知道該拒絕娉婷還是該接受她,若說喜歡,他也喜歡娉婷,可是他覺得這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是人跟人之間相處的那種喜歡。
娉婷懂事、聰明,溫柔又善解人意,還美麗又堅強,陳亦卿覺得任是誰都會喜歡娉婷。可是他不明白,這麽好的姑娘是看上了自己哪一點?他不過是個略有點錢的瘸子。
郭雨晴留在陳亦卿心裏的不過是一些思想,或者說有時候是身體對於思想的一些反應和感覺,時間久了郭雨晴生活的那個地方,甚至她的長相都在陳亦卿心裏漸漸模糊了。
而娉婷是陳亦卿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沒有當她是妹妹的女孩子,無論是玲瓏還是念恩,在他這裏一開始的定位就是妹妹,所以朱玉軒當初問玲瓏是不是喜歡了他的時候他很坦然,王啟順想讓念恩嫁給他的時候,他接受不了。
可是娉婷不一樣,她是他買來的,陳亦卿自然知道這個年代,老爺買回來的女奴自然就是可以用來作任何事情。可是他不想把她當成一件物品,他尊重人權,他也尊重女人,這些都是郭雨晴教會他的,或者說保留的習慣。
可是偏就這樣,自幼飄零無依,輕賤又隻能自強不息的娉婷在他這裏得到了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她便真的喜歡了他。
陳亦卿說不清道不明對娉婷的感覺,隻能緩了半晌,輕輕地開口道:“娉婷,你還小……你或許不懂得什麽是愛,也許你現在覺得你喜歡了我,可是當你走出這個小院子,去看了外麵的世界,你會發現也許你會真正的愛上一個人,那個人也許不是我!”
陳亦卿的聲音在娉婷聽來異常的孤單與難過,她不知道陳亦卿想表達什麽,隻能鼓起勇氣繞到他麵前抬頭盯著他的眼睛說:“我不小了!我快十七了,大部分女孩子在我這個年紀都生了孩子了。隻是我……隻是我的身世,我沒有找到……”
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娉婷低下頭悲傷地說道:“我知道了,身世……你一定是介意我的出身吧!是的,我是被人買賣的一件低賤物品。”
說這話的娉婷滿臉漲紅,一向堅強的她此刻眼眶卻蓄滿了淚水,這跟她在舞台上的表演不同,陳亦卿看的出來,她是真的難過。他的心很疼,這樣的娉婷讓他想到郭雨晴,和娉婷一樣堅強又倔強的那個女孩子。
郭雨晴喜歡陳逸如同生命,陳逸帶給過她最美好的時光,她在自己對於未來的規劃裏的每一項都添上了陳逸。可是當陳逸轉身離開的時候,她不吵也不鬧,她隻是微笑著說:“祝你幸福!”
他知道郭雨晴的祝福是真心誠意的,她愛他卻不曾拘束他,她隻希望陳逸如同驕陽,在屬於他的天空裏恣意綻放。令郭雨晴傷心的不是陳逸對他們感情的放棄,而是即便放棄了他們的感情,那個曾經高雅又美麗的女孩出現在陳逸的身邊卻沒有讓陳逸變得更好。
她終究還是看著陳逸變成了一個無比平庸的男人。
被人再問起時,郭雨晴隻有淡然灑脫的笑容,她說:“我輸了愛情,卻不可能輸了尊嚴!我不會過分沉湎,亦不會糾纏不休。”
陳亦卿知道郭雨晴內心疼成了什麽樣,她在晚上蜷縮著身子哭到掉不下淚的時候,又是怎麽從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呼喊的。
堅強倔強如同郭雨晴一般的娉婷在愛人麵前和她沒有兩樣,又或許這世上的女子都是這樣,再怎麽努力再怎麽優秀,再怎麽堅韌再怎麽瀟灑,在喜歡的人麵前都會低如塵埃,卑微的如同草芥。
陳亦卿心疼地看著娉婷說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的身世又何嚐光彩?”
女孩子要是真的想死心,也是很快,特別是這些要麵子的女孩子,隻要你說一句不喜歡,或許她便會將你藏在心裏,再也不打擾你的生活。可是隻要你一個猶豫,她又會迅速燃起希望,再堅強也不過是個戀愛中的女人。
“那又是為什麽?”娉婷咬著嘴唇問。
陳亦卿說:“你太小了娉婷,你才十七還是未成年。你才走過多少路去過多少地方?”
娉婷咬著嘴唇鼓足勇氣說:“我不小了……公子哪怕讓我做個妾,讓我做個丫頭,留在你身邊就好”
陳亦卿伸出手拂過她額邊的碎發,對她說:“娉婷,你記著,你很好,特別好,你也值得最好的。所以再也不要輕賤自己,好嗎?我隻是不知道,我現在的心。你再等等,若有一日我喜歡了你,那時你還喜歡我……”
門外程祥和大牛回來的動靜適時的響起,高喊著:“我們回來了!”的大牛,看著院中長身玉立的一對璧人,陳亦卿的手還在娉婷的肩膀上,他隻能默默地在心裏說一聲:“靠!我們回來的好像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