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秋雨
金華被綁住了手腳捆在柴房裏,身上有深深淺淺的鞭痕。大眼睛沒了焦點與光彩,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五官因為痛擰在一起。
張天霖居高臨下地看著伏在地上的金華,怒不可遏地吼道:“說!你是不是跟明慧串通好的!”
被疼得說不出話的金華,半天才呻吟著囁嚅出一句:“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姐會跑。”
張子羽跟在張天霖身後,看著金華的樣子也嚇得他動也不敢動。
張府小姐跑了的事情是絕不能傳出去的,若是平常丟了張天霖的臉麵已經是夠他打死張明慧了,更何況如今選秀在即,若是張明慧順利進宮好好經營,那可是張天霖升官發財的希望。即便張明慧被找回來了,能按時送進宮,要是被人知道她中間背著父母跑了,那勢必是選不上了。
所以張天霖再生氣,也不能將事情鬧大。跟著張明慧去崇華寺燒香的仆從們既然知道了這事,張天霖又派幾個心腹跟著,組了搜查隊全城暗查張明慧的下落。
而審問金華和秦嬤嬤的事情,張天霖就親自帶了兒子來做,以免府中知道的人多了,難免外傳。況且對於其他人再傳給他的證供,張天霖也是不信任的。在他心裏已經認定沒有別人的幫忙,張明慧是逃不走的,這個幫忙的人在府內恐怕就是金華了。
金華額前的頭發混著汗水和血粘在臉上,被打了幾下她又忽然清醒了過來,向張天霖告饒道:“老爺細想,丟了小姐的話,奴婢回來勢必要被揭了皮。若是奴婢幫著小姐逃跑的,奴婢怎麽會乖乖回來認罰,肯定是要隨小姐一起走的呀!還請老爺明察,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什麽都不知……”
張子羽看到金華的可憐樣子,也忍不住想替她分辨兩句,可是素來在他爹麵前,他是完全沒有膽量駁嘴的,於是也隻能結結巴巴地說:“兒子,覺得,這個奴婢,她說的……說的也…….”
一個“對”字還未說出口,就被張天霖喝止住了:“你閉嘴!”
張子羽一向喜歡這個小丫頭,府裏不是沒有這樣的風言風語,不過金華也不太搭理他,且將來金華肯定是要隨張明慧嫁出去的。所以張天霖對於兒子跟個低賤的小丫頭眉來眼去的事情也並未放在心上,但是他在審問金華的時候是決不允許這個逆子來給自己添亂的。
見父親出口訓斥,張子羽如同蔫了的鵪鶉,忙退到一邊。而金華躺在地上,看著張子羽那沒出息的樣子,已經沒有力氣再為自己分辨,一仰臉便暈了過去。
張天霖看金華暈了過去,腦子一轉,這個奴婢說的也有點道理,何況張明慧跑了的事情暫時不能說出去,對於張明慧還可以說是病了在房間休養暫時瞞過去。可是平日裏在她身邊跟進跟出的金華要是也不見了,怕是要引人懷疑的。
所以,張天霖並不打算再繼續虐打金華了,轉身瞪了張子羽一眼說道:“走!”
淅淅瀝瀝的秋雨不斷地拍打著窗戶,金華被凍得縮成一團,靠著一捆柴火抱緊了自己。她燒的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眼淚不斷從她的眼角滲出,口中呢喃著:“小姐,小姐,你怎麽舍得丟下我……”
潯陽新雨後,正應了一場秋雨一場寒的俗話,空氣裏滿是濕漉漉的霧氣,想著陳亦卿回來的急怕是沒帶厚衣衫,娉婷捧著個包袱往春陽街去送,裏麵是她為陳亦卿裁製的厚衣服,原本準備使人捎去嘉寧城的。但是,沒想到王叔忽然不在了,陳亦卿回來剛好趕上穿。
青石板路上,娉婷一身白色的衣衫,寶藍色的錦緞在領口袖口飾邊,襯得她整個人精神奕奕。粉雕玉琢的臉龐上,淡淡掃著一點胭脂,皮膚白皙得如同散著透明的光。秋日金黃的落葉,在她的白色小靴下被踩得“咯吱咯吱”響。
不知道陳亦卿會不會喜歡她這樣精心打扮起來的妝容,娉婷的內心既有重逢的喜悅,又有一點緊張,也未注意到身後那頂精致的小轎向她緩緩靠來。
“呦,這不是明月樓的娉婷姑娘嗎?要往哪裏去呀!”
掀開轎門說話的是城中富紳王滔,他捧著自己剛吃得很飽的肚子,一臉油膩地盯著娉婷, 目光從她光潔的額頭,掃視到小巧的足尖,貪婪地如同看自己的食物一般。
娉婷見是他,有些厭惡,卻又不得不禮貌地停下。在潯陽這樣的城裏,有些富紳家族紮根幾百年,不僅是有錢,更是有勢,他們家大業大在當地的實力盤根錯節,控製著一方的經濟和政治導向。
趙林家算是其中一支,但是趙林家的勢力和財力比起王滔就又低了一籌。平日裏縱是官府的人見了王滔也要客客氣氣的,何況是娉婷這樣一個小女子。
娉婷向王滔匆匆見了禮就欲脫身,卻不想王滔又叫住了她:“哎呦,娉婷姑娘啊,上次我說的請姑娘到府上為我賀壽演出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
娉婷一臉清冷地回答道:“回王員外的話,娉婷不是藝伎,所以不做這樣的演出,也隻能掃了您的興了!”言外之意就是我是正經家的女孩,別把我當成粉頭戲耍了。
卻沒想到王滔這大上午的就不依不饒地騷擾起她來了,那王滔從轎子裏下來,走到娉婷跟前,一雙眼睛色眯眯地盯著她,說道:“不賀壽演出也可以,不如就跟爺回去做個姨奶奶如何?我對姑娘的心,姑娘不會不知。你既未婚嫁,跟了爺可不算辱沒你吧!”
娉婷怒瞪雙目,向王滔直直說道:“請王員外放尊重些!”
王滔“哼!”地冷笑道:“尊重?你跟那紅玉樓的窯姐兒們有什麽區別?還不是出來拋頭露麵的!爺們兒看得起你,要你回去做個姨奶奶,就是真睡了你你又怎樣?”
見王滔的話越說越離譜,娉婷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同王滔說:“我,我可是許過人家的,王員外莫要在此渾說!”
姑娘的名節比天大,所以一般不會有姑娘自己說自己許過人家了,王滔聞言有點喪氣,卻仍是不死心地問娉婷:“我怎麽沒聽說你許了人家了?是哪家的小子有這福氣?大爺我有的是錢,許他些銀子,叫他賣與老子又如何?”
過路的行人,有人見到娉婷被王滔逼到牆角的樣子,看起來怕是遇到了麻煩,卻無人去阻止,畢竟這王大爺在潯陽城有權有勢,旁人沒得去找這晦氣。
娉婷無助地邊向後退邊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
“許了我又如何?王爺出得起錢全潯陽的人都知道,可是我們不日將到京城完婚了,小的並不想賣了自己的媳婦兒!”
聽到聲音,王滔和娉婷扭頭去看時,竟是陳亦卿坐在輪椅上由程祥推著,背後還跟了不少人。
娉婷又驚又喜,慌忙繞過王滔跑到了陳亦卿後麵。
陳亦卿向王滔拱拱手,暗自使勁,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他背後跟著的那些人都是陳亦卿在周圍田地裏的佃戶,各個都是膀大腰圓的,見有人光天化日調戲他們未來少奶奶,便圍了上來,他們才不認識你是什麽員外呢,都站在陳亦卿背後擼起了袖子,一副整裝待命的樣子。
陳亦卿微笑著看向王滔,站得直直地,完全不是一個瘸子的樣子。他高大的身形投射的陰影和背後那些黑壓壓一片的人擋住了王滔的去路。
王滔有些悻悻然地說:“沒想到,這小娘們兒還真許了人家,算了算是老爺不計較。”
陳亦卿看著王滔上轎走遠,才又由娉婷扶著慢慢坐回了輪椅上。
“他總這麽騷擾你麽?”回到家進了屋,陳亦卿才柔聲問娉婷。
平日裏因著陳亦卿臨去京城前的囑咐,再怎麽辛苦娉婷都努力撐起了明月樓的生意,可是麵對陳亦卿的詢問,委屈和無助才一下子襲來。一身白衣的娉婷梨花帶雨地落下眼淚,撅起小嘴重重地點點頭。
“是我想的淺了,覺得開演藝坊沒什麽的,可是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看輕了你們這些演員歌手。唉!真不行,就關了明月樓,你跟我去京城吧?”
陳亦卿輕聲說著,娉婷想著他對王滔說的:“我們不日將到京城完婚了……”一抹紅暈又掛上了她的臉頰。
陳家小院裏,程祥正忙著給這些佃戶登記造冊,重新分配土地和勞動工具。
任何時代任何社會裏糧食都是必不可缺的,如今北疆戰事吃緊,局勢可能會動蕩,不論豫王能不能改變曆史,糧草都是必須的。所以陳亦卿人雖在京城,但這半年已經陸續通過大牛、三豐在潯陽周邊組織人手開荒種地了。
一般大戶人家的良田裏會有下人耕種,但是因為這些產出跟自己無關,所以長工短工們都不會很賣力。地主家多餘的地會租給佃戶,別人家的佃戶租地主的地種,一年辛辛苦苦下來也就是雇個溫飽,土地不是自己的沒有歸屬感,也賺不了多少錢。
而陳亦卿給的條件很好,對於跟著他開荒種地的佃戶,由陳亦卿統一安排人手建造宿舍房屋給他們住,並提供勞動工具和種子,等秋收的時節對於產糧對半分,而且佃戶吃不完的糧食陳亦卿統一收購。
這樣一來,這些靠天吃飯的人總要想辦法提升產量,因為產出越多,自己賺的就越多。而陳亦卿做生意也就本著有得賺不賠就好的原則,反正多少都是賺,他看得上這些小錢,這些小錢自然能吸引更多的人過來為他賺錢。院中這些人便是今年秋收後見到有利可得的佃戶們,叫來的自家親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