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見機行事
推著陳亦卿到鬆嶽廟,念恩渾身都不自在了一樣。
“公子,真沒問題麽?我們可是初一、十五都去古月寺拜佛的,這又來了鬆嶽廟,會不會不太好?”
原本念恩也不是那麽虔誠的,隻是跟著陳亦卿去古月寺的次數多了,就認為自己應該是佛門信徒了。如今又來到道教的地方,就好像自己當了叛徒。
陳亦卿倒是不甚在意,還安慰念恩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佛道同源嘛!再說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最關鍵的是,我想跟趙員外談生意,也想幫助他們這一對癡男怨女,不來這樣的地方,怎麽知道二夫人心中所求的是什麽!”
與趙林第一次的正麵交鋒,卻並不是陳亦卿和趙林的第一次相見。若真正算起來,因張常勝案下獄時,趙員外便在陳亦卿對麵的牢房裏。那時陳亦卿和唐錦仁等一幫小老板蹲在逼仄的角落裏等著挨板子,而趙林和另外幾位有錢的員外爺們在對麵的牢房喝酒吃肉。
因著抓人突然,被抓來的人裏有些衣衫不整的,有披頭散發的。可趙林在對麵的牢房裏雖因當時趙家管家跟張家來往頗密,也罵人也焦慮的。但他不僅穿著打扮的是衣冠楚楚,還抓緊時間跟同牢房的幾位交流感情,甚至在牢裏還談成了一樁生意。
陳亦卿在旁邊冷眼看著,已是暗暗咂舌了。陳亦卿也算是潯陽商界的後起之秀,但到底是靠著領先他們一千多年的一些巧思,根基始終是不穩。
因著認識了羅廷亮、沈心、武富貴這些衙門中人,一般的市井人等是傷不了他,可真正若說是想將生意順順利利做下去,保今後的幾十年能更加安穩,他還是需要趙林這樣的合作夥伴。
當然他已經有了唐亞東這樣的潛力股,若再有趙林這績優股,便更是錦上添花了。
寶月閣一事卻是趙林有些失品,同時急功近利顯得愚蠢,但這不過是趙家深井中的一瓢水,激不起風浪。說到底趙家有根基,有人脈,有偌大的田產。
任何時代做生意順著當局者的形勢走準沒錯,而趙家做糧食生意便是最附和這個年代的國民支柱產業。他們還有潯陽城最好的酒樓,有潯陽最大的布莊,這些都是目前的唐家所不具備的。
所以寶月閣事件,陳亦卿既當是吃了了個啞巴虧,又當是趙家給了他個結交的機會。若能說服趙林將寶月閣交給他,當做明月樓的分號打理,他便和趙林有了共同的生意,那麽以後趙家的關係、人脈、根基,甚至其他生意,他自然有了比別人近水樓台的機會。
如此想著,近一個月,陳亦卿總能“偶遇”趙林,也正麵出擊主動約他談了幾次。陳亦卿將此事當成是他長久的生意來談,抱著雲淡風輕不急不緩的態度,一次談不成便下次再談。
期間陳亦卿既沒耽誤攬了兩個大戶人家府邸改造的工程來做,又通過“音樂劇”、“舞劇”兩種新形式將明月樓的生意又推上了一個新台階。
而趙林則更不急了,銀子他有,生意他大把,一間寶月閣空在那便空在那,自己的房子不用交租,想好做什麽再出手總不遲。對於陳亦卿他既未允諾,也不直接拒絕,他隻是想看看這個有趣的年輕人,會如何打動自己。
“其實鬆嶽廟比古月寺建的年月還要久,聽說是總有一二百年的曆史了。不過這裏沒有古月寺香火旺,人也不多。趙家二夫人的丫鬟墜兒說,他家奶奶就喜歡安靜,在家也不大多話的,出門更是,去了一趟古月寺被人擠著了,以後便常來鬆嶽廟。”
念恩向陳亦卿介紹著她打聽出來的事情,陳亦卿聽著觀察了一下周圍確實,這日倒是天朗氣清,可鬆嶽廟自進門來的香油客門倒不如這裏的老道多。
陳亦卿一貫的宗旨是不論見了神佛也好,道觀也好,既來必是要拜一拜的,所以也不急著去尋孫璿兒,先讓念恩推著他拜了文曲星又拜了財神,自財神閣出來,遠遠見到娘娘殿裏跪著的,看那一身衣服便知是孫璿兒了。
念恩壓低聲音示意陳亦卿:“公子公子,趙家二夫人。”
“嗯!”
“公子你準備怎麽辦?”
陳亦卿見她緊張又激動的樣子,撓撓頭,說道:“她不是經常到寶閣買衣服?你呆會兒跟她打個招呼。”
念恩點點頭,問道:“然後呢?”
陳亦卿搖搖頭,答她:“見機行事!”
念恩重複了一遍:“好咧,見機行事!……誒?見機行事,什麽機怎麽行?!喂喂,出來了,出來了!”
廟裏的門檻都有點高,且是念恩陪著陳亦卿來的,出來進去搬抬輪椅不太方便,所以所興將輪椅放到了老道那裏,拿了拐杖出來拄著。一瘸一拐雖走的慢些,但還是要更方便。
聽了陳亦卿的交待,念恩隻管熱絡地上前去和孫璿兒打招呼:“二夫人好,有日子沒見您了。”
孫璿兒笑道:“是啊,好久不見了念恩姑娘。”
一旁的侍女墜兒常幫著孫璿兒挑衣服,是她跟前的近身丫鬟,十二三歲的年紀,到底是話多些,跟念恩和玲瓏也熟悉,便搶著替孫璿兒答了:“是啊是啊,我們奶奶前兩日身子不大舒服,許久不往姐姐那裏去逛逛了。”
念恩忙關切的問:“如今可好了?看奶奶氣色倒是挺好的。”
孫璿兒禮貌的回答:“好些了”又寒暄了兩句,便要走了。
念恩見陳亦卿還沒有動靜,便想著再找些話來說,眼珠子一轉剛想到玲瓏今日做的“曲院風荷”定是合孫璿兒心意的,剛想介紹,卻見一旁的陳亦卿驚叫開了。
“啊啊啊!老鼠!老鼠!”
陳亦卿本也是同孫璿兒沒別的話說了,他一個男人,雖說身份公開後,好多人都知道了他是寶閣衣櫃的老板,但到底這些貴婦們日常買衣服找的是玲瓏念恩,同他見了麵最多點頭問個好,更何況孫璿兒看起來就不是話多的人。
於是他就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站著,左瞅右瞅的欣賞著周圍參天的柏樹。可所謂見機行事,也沒見到什麽可以利用的,索性就想算了,呆會跟殿裏的道士們打聽打聽也好。
眼看孫璿兒就要告辭了,卻被陳亦卿看到一隻老鼠經過,眼珠子一轉,倒讓他平白無故的見了機,開始想著如何行事。
循著陳亦卿的聲音果見一隻老鼠,這老鼠本來或許就是到殿裏偷個果兒吃吃,見陳亦卿如此驚叫,老鼠也被嚇得沒了方向,朝著他們這邊橫衝直撞開了。
念恩和墜兒見這麽大一隻老鼠直往她們腳下跑,也是蹦著跳著一驚一乍的,孫璿兒並未顯出一點害怕的樣子,隻是有些厭煩地皺皺眉,隨即從懷裏掏了一枚銅錢,以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了銅錢,對著那隻被墜兒一趕,正欲往陳亦卿旁邊跑去的老鼠“嗖”地一擲,老鼠吃痛“唧唧”地叫著向水溝跑走了。
孫璿兒久未動手,甚至在趙家被當金絲雀兒養著,連老鼠都未再見過。如今見自己出手還能如此準確,臉上漾上少女才會有的紅暈,不自覺嘴角也上揚了。
見陳亦卿拍著胸口喘氣,孫璿兒還有些得意地調笑道:“沒想到陳公子竟如此怕老鼠。”
說完以帕子掩麵吃吃地笑了,一旁的墜兒和念恩也附和著看向陳亦卿。
陳亦卿也不覺得不好意思,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孫璿兒。隻見她倭墮如雲,頭上、頸上如那些富貴人家的太太們一樣,珠翠環玉的發釵、耳環、項鏈、手鐲、戒指一樣不少。許是她來拜王母,便盛裝收拾了,畢竟王母娘娘一向是喜歡富麗堂皇、貴不可言的裝飾的。
可她又同那些環佩叮咚的富家太太們看起來不一樣,大概是因為她很纖瘦,臉很小,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即便戴了一身的珠光寶氣,卻仍顯得很清麗。她的皮膚看起來似是久乏日照般,泛著冷清清的白。
她身上穿著的那套白底繡紅梅的寬袖曲裾,還有腳上一雙翹頭的紅底白枝鑲珠繡花鞋,兩相輝映著,這些都是出自寶閣衣櫃。
清麗的女子,若一味的溫柔便略顯乏味,可她剛才出手時的勁道,得手後帶著一點點俏皮的微笑,都讓她看起來更加的嬌俏迷人。
即便她不爭,即便三姨太、四姨太想方設法的搶她的風頭,也難怪趙林在四個老婆裏最寵她。
陳亦卿說了句“多謝”後,悠悠地看了看孫璿兒,道“二夫人果然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身手也很是了得。難怪當年救了趙員外,令趙員外一見傾心!”
剛還帶著些淺笑的孫璿兒將一抹笑容僵在嘴角,大大的杏眼瞪著陳亦卿,含著些慍怒說:“你調查我!”
陳亦卿搖搖頭:“不不!我怎麽會調查您?我調查的是趙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