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臻臻姐姐,是我疏忽了,這場有舞蹈動作不好演,我竟沒想著先請姐姐來帶妝排練,倒叫姐姐等我。”
娉婷走到台下,看到已在台上活動筋骨的徐臻臻,微微露出些愧色,在台下朝徐臻臻行了行禮。
因著她演的靈兒是個活潑好動的貧民女子,所以這日娉婷梳了雙丫髻,欣長的脖頸露出來,她本身發量不多,頭發又有些發黃,攏起來更顯得膚色白如凝脂。
“沒關係的,到底我比你多些經驗,快上來排練吧!”徐臻臻帶著微笑淡淡說道,順勢收起自己拉伸著的腿。
“小雪,你我雖是一道長大的,可是你跳起舞來那麽美,還會彈琴,你看我什麽都不會!都是因你有疼你的爹娘,而我隻是個孤兒,我連生日和名字都是你送給我的。”
靈兒撅起小嘴,有些羨慕的看著麵前和著春日明媚陽光與蝴蝶翩躚起舞的小雪,邊讚歎邊感懷自己的身世。
“靈兒!好靈兒,你別難過了,你有我啊,我就是你的親人,是你永遠的好姐姐。你若是想學跳舞,我教你啊!”
小雪在旁柔聲細語的勸慰著靈兒。
“真的麽?真的可以教我麽小雪?”靈兒高興的拍著手掌,“快來快來,教我教我。”
徐臻臻邊燦爛的微笑,邊再次翹起蘭花指,作勢正要教娉婷跳舞的樣子,斜昵了一眼台下,卻驚覺不知何時陳亦卿和朱玉軒竟在台下坐定看著她們彩排,她的心髒“突突”地跳起來。
選這個時間來彩排,正是無人打擾的好時候,服裝、道具的人都在忙著趕晚上演出用的一應衣物。其他的配角一般沒有再單獨來排練的,而伴奏和演唱的人員都在樂器房正和著音樂,做最後的調整。
一向晚上有演出,下午沒這麽早回來的玉軒怎麽就這時回來了!看到玉軒在台下,她的心就跳得更快了,她想收手,卻看到玉軒投來的目光,似在看她身邊的娉婷。
一股不肯服輸的狠勁,讓她趁著二人牽手旋轉時要轉換位置的舞蹈動作,“一個不小心”扯住了娉婷後背的衣服,“撕拉”一聲一個大口子從娉婷的衣服上扯開。
娉婷慌亂地用另一隻手去摸背後的衣服,可腳下已來不及停止,隨著徐臻臻旋轉到了舞台邊上。而徐臻臻一隻手上扯著一塊淺藍色的布,另一隻牽著娉婷的手,借著旋轉的慣力作勢便將娉婷從舞台的邊沿甩下去。
“啊!”的一聲,娉婷眼看要從舞台上跌落,卻發生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一幕。
明月樓晚上的演出又一次叫停,售出的票全部照價收回,至於何時再開,他們的老板並未明示,隻說要整改。剛演了兩出的《雙生花》,是否會繼續演還是個迷。
到底發生了什麽?
據內部人士反應,是女主角病了。
趙林坐在躺椅上,微微闔著眼,任侍女給他捶著腿,麵露一絲喜色。在一旁回話的趙孬蛋也不像平日裏那麽誠惶誠恐,神態間帶些洋洋得意,話越說便越顯誇大。
“要說還得是趙爺,您是家大業大,不管是要人還是砸錢,還不都能砸死那個朱小老板。哦,不對!應該說是陳老板。他們不過是窮鄉溝子裏爬出來的破落戶罷了,靠著點小聰明又是一時運氣好,賺點銀子,怎麽能跟趙爺您比?
再者,我們現在寶月閣就在城中心,地理位置好,來捧場的達官貴人又多,我看他們明月樓撐不了多久的。
我聽說啊,當時那臻臻姑娘跟娉婷姑娘倆人在台上爭吵得是難舍難分,都動起手來了。臻臻姑娘跟那朱小老板眉來眼去已久,是誰都知道的。那陳老板當著滿場下人的麵罵臻臻姑娘,不是掃朱掌櫃的麵子嘛!”
趙林抬抬手,打斷趙孬蛋的話頭,有些想不明白的問趙孬蛋:“欸?你說,這陳亦卿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明明他就是明月樓的大老板,連帶著城東新區都是他的了,平日裏看起來就是個編劇的窮書生樣,倒叫那朱玉軒當老板,他們是什麽關係啊?”
趙孬蛋陪著笑臉說:“這……這,我想著怕是這陳亦卿通點文學,就學傻了,平日裏一應的生意應酬都交給個毛頭小子。
哦,對,我聽說那朱玉軒是他同鄉,無父無母跟著陳亦卿混飯吃的。怕是這朱玉軒比陳亦卿腦子好使點,專門的人做專門的事兒嘛,怕是陳亦卿隻會寫台本,朱玉軒比他會做生意。”
趙林點點頭,丟給趙孬蛋一錠銀子,說道:“這回你這二傻子倒是說對一句話,專門的人做專門的事兒!”
見趙林有賞,語氣裏也都是好話兒,趙孬蛋笑得臉皺成了一朵菊花般,腰彎得更低了些。
“爺把個寶月閣開起來了,你們就得找專門的人來打理這寶月閣!還能事事都讓我費心?!”趙林站起身來,慢慢踱步,似在考慮著什麽,畢竟他做了這麽久的生意,也不是個草包,自有自己下一步的計劃。
他隻是一時想不明白陳亦卿到底怎麽想的,他也不會知道,陳亦卿腦袋裏多了一套比他先進一千年的思路。
“你這樣,來來來,”趙林招招手,把侍候在一旁的丫頭和下人都屏退了,叫趙孬蛋上前來對他說:“虧我當時還想花大價錢買這陳亦卿回來給我們寶月閣當先生,真是有意思,有意思的很。”
徐臻臻背著個小包袱從明月樓後門出來,沒有了平日裏的錦衣華服珠光寶氣,不過是一身素色衣衫。烏黑濃密的一頭秀發也不再如往常般梳成各色高貴的髻,隻是攏在頭頂一個圓髻,垂著的燕尾長及腰。
來時如眾星拱月般注定要在這明月樓熠熠生輝,走時卻不想如此淒惶。她想哀求,求朱玉軒讓她留下,她也後悔,後悔自己怎麽就如此一時衝動,連個計劃都沒有就向娉婷出了手。
其實娉婷換上那件藍色衣服的時候根本沒有發現她在背後做的手腳,她已經很小心了。若真是在晚上演出時,她做此動作,娉婷便會在所有人,包括來看她們的那些客人麵前出醜。陳亦卿或許也顧不上去檢查那件動過手腳的衣服。
可是從一開始她就不想,她不想親手毀掉短短數月已讓她深深眷戀著的那一方舞台,這裏曾是她生命中撕裂了黑夜般照進來的陽光,是她走出貧窮肮髒生活的唯一希望。
所有的陰暗她都要在背後完成,在那些看著她的客人麵前,她必須是聖潔的。
自小她就知道她比徐家村的姑娘們都好看,那些村裏姐姐妹妹們都沒有她五官俊秀,秀發濃密。她被鄰居們誇讚,也被他們在背後嘲笑。她生那無比貧困的小鄉村裏最不堪的一家,父親一病許多年,既要吃藥又要人一把屎一把尿的侍候。而母親明裏暗裏跟其他男人廝混,甚至把人帶回家。
有記憶以來,徐臻臻就最討厭過年,別人家年節裏會有好吃的好喝的,一家團圓。而她隻能聽到父親的嗚咽和母親的咒罵。
有時遇上連陰雨,天氣寒冷,而她也隻能抱著年幼的弟弟躲在柴房,聽著母親和別的男人在房間裏傳來陣陣的旖旎喘息。
至少在母親高興的時候會把弟弟攬在懷裏,給他吃頓飽飯,偶爾還有糖果,而她隻有洗不盡的衣服和做不完的針線活。
她在這殘忍的世上做得最美好的夢便是跟著村長家的徐甜姐姐學跳舞。
當然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她們一起跳舞,而是每次砍柴路過徐甜姐姐的家,都要在外麵呆呆看上一陣。然後在春日的時候跑到後山去,在無人的湖邊隨著湖邊柳枝一起舒展下身形,她覺得自己跳起舞來一定比徐甜姐姐要好看。
直到她趁徐甜姐姐出嫁,想方設法混在送親隊伍裏,逃離那個家,到了潯陽。她覺得自己好幸運,一到潯陽便遇上朱玉軒在城東招人,她洗幹淨了臉,在他麵前把這些年學到的舞跳了一遍。他呆呆的看著她,給她從未有過的誇讚。
娉婷從舞台上摔下來時,小葉和楠楠正趴在二樓的欄杆上看她們彩排,她們也隻有一刻鍾的時間可以休息著,因為要在晚飯前把晚上演出所有要用到的服裝都再檢查一遍。
“啊!”的一聲驚呼從娉婷口中傳出,小葉和楠楠在二樓也捂上了嘴。
她們顧不上娉婷的衣服出了問題,自己會什麽處罰。也一下便忘了下午試完衣服後,都有哪些演員的服裝不合適,需要她們修改。
因為眼前看到的景象著實讓她們太過吃驚。
一樓的舞台不過半丈高,若娉婷從上麵失足跌落下來,肯定是摔不死的,最多就是磕著胳膊扭著腳,可能上不了舞台演出而已。所以她跌落那一刻看到的人,都是懸著心跟著一起緊張,但不至於嚇得張大嘴跟看到鬼一樣。
真正讓所有人,包括徐臻臻都意想不到的是,坐在輪椅上的陳亦卿竟穩穩地接住了娉婷,她不僅沒有摔傷,更為意外的一幕是陳亦卿接娉婷的時候,他竟然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