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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六章 古月寺

  山南水北謂之陽。


  潯江之水由西向東經過城南,是這座城的天然屏障,亦是往來通商的運河渡口。而出城向北不足十裏處,有北徑山。雖不甚巍峨,卻渾然厚重,望之如巋然而立的猛虎天將,守護著潯陽城。


  北徑山半腰有古寺,自正門一條筆直的石階小徑通至山下官道,聯通北徑山與潯陽城。而古寺再往上就是山間茂林,無路可行。城中虔誠信徒遇大事小情必定要至此山間古寺祈禱一番,如此黑漆金字的古月寺香火鼎盛,往來不絕。


  為了方便貴家子弟往來,城中商賈地主共同出資建了可供馬車駕馳的車道。通路當時為了拍前前前任潯陽知府的馬屁,一眾出資人便提議以其姓氏命名此道為:善林道。寓意林知府的善行,可道通極樂。不過後來林知府被革職查辦,又客死貶謫的異鄉路上,不知道是否真的去往極樂。習慣了的潯陽百姓沒有為此道路更名,隻是再也無人理會那漸被風雨侵蝕埋沒在荒草中曾為那前前前任知府歌功頌德的路碑。


  平坦的善林道盡頭是古月亭,馬車在此停下。車夫搬著輪椅,念恩和玉軒扶著陳亦卿走完最後的階梯。當年為了以示敬意,這林善道沒有修到古月寺的正門口,而是從側邊連上了青石古階,留了99級台階給貴公子富太太們自己步行,且修葺了古月亭。古月亭成了“停車場”,而在此等候主人的車夫們也常坐在古月亭中聊天鬥牌。


  以往每日香客絡繹的古月寺,因著一早天色便暗淡,隱隱有水氣隱在烏雲中,一看便知是於出行不宜的陰雨天而在此刻顯得異常冷清,陳亦卿他們到時也隻看到一輛馬車停在古月亭邊。車夫還微微奇怪出聲:“呦,除了公子堅持要在今天來,還真有旁人也來禮佛的!”陳亦卿望著那輛裝飾簡單卻明顯奢華的馬車微微一笑,眼神裏有了然於胸的篤定。


  念恩在每一處佛堂都極其虔誠的施禮禱告,口中小聲的念念有詞,似是在跟堂上寶相莊嚴的佛像說悄悄話。玉軒隻略略的跟著念恩扣了幾個頭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望向坐在院中樹下的陳亦卿,似看出他的所想,陳亦卿微笑開口:“你可以四處轉轉,不過不可衝撞其他人,也不可不敬,一炷香時間回來,念恩姐姐拜完我們就要走了。”


  玉軒似得到了大赦蹦蹦跳跳地走了,陳亦卿拿出水壺,啜飲起來。井水裝在竹筒製成的水壺裏,喝起來不僅絲絲沁涼竟還似有淡淡竹香。陳亦卿默默感歎,這才是大自然的搬運工,純天然無汙染。


  “客從何來?”


  老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陳亦卿抬頭去看時,一個白須大師自身後來到眼前。老者雙手背在身後,微微躬身,眉眼裏帶著笑意,矍鑠的眼神望著陳亦卿。


  陳亦卿雙手合十坐在輪椅上向老者鞠躬,道:“某自潯陽城中來。”


  老者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須,搖搖頭道“施主不過是潯陽城中客,怎麽自稱是潯陽城中來?”


  陳亦卿微微一怔,似有一股無形的氣壓哽住胸口,不知來者口中的“何處”該從何說起。他怔怔的望著大師,想了解他眼中看到的自己是慘遭滅門的徐家寶,還是另一個“三無”女青年。


  “或許他會知道我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我是死了麽?而又是怎麽死的?我真的會自己殺了自己麽?這是輪回轉世抑或借屍還魂?”想到此,陳亦卿一個激靈,雙眸的瞳孔猛的收縮。不,他想要忘記的,不管是前塵往事,還是此生失去的記憶,他不敢也不願麵對任何一段真相。右手一抖,未蓋嚴的水壺在手中傾斜,水竟流到了讓他無比尷尬的位置。


  “我帶你走走吧,這寺中景致極好。”大師說著也不等他回話,便轉向他身後,推著他走起來。


  古月寺依山而建,地方不大,卻處處都是古拙自然的景致。後院有幾間禪房竟是直接改的山洞,並無太多人工開鑿痕跡。


  “大師,我該如何免除苦厄?”記憶裏支離破碎的前情種種竟讓陳亦卿無力的癱坐在輪椅上,被弄人的宿命支配得他年輕的麵容上泛起愁雲。此刻的眼神並不似他十五歲的麵容朝氣明亮,竟是曆盡千帆的滄桑垂暮。


  “嗬嗬,”大師並不回答,隻是淡然一笑,反問陳亦卿“施主是想與貧僧論道還是要尋度己之法?”


  陳亦卿啞然,此刻寂靜的古寺裏,似有有人將他來時的勃勃雄心如潑灑在衣衫上的水一樣,傾數倒掉,而這個過程也不過隻是虛晃一招,他什麽都沒有感受到,就什麽都沒了。


  “施主,一切不過都是因緣際會,就像你我竟有緣於茫茫人海中在這一方小寺相見。”


  “大師,此生所求可得十之一二否?”陳亦卿望著山間,似有滾滾雷聲自遠方而來,他覺得疲憊,卻不願意放下。


  “一心為善則凡事可得……”陳亦卿坐在樹下喃喃著和尚的回答,直到念恩和玉軒來推他離開。


  “下雨了,我們快走吧!”念恩和玉軒都把手遮在陳亦卿頭上,即使這不過是徒勞,已有雨水澆上他的臉,二人卻始終覺得應該就這樣護著陳亦卿。


  陳亦卿微微一笑,回望了一眼後殿方向,最後那句“願施主一切順遂”回響在耳畔,可似乎也隻是自己做的一個夢,這樹下也許一開始就隻有自己,沒有別人來過。


  在善林道行出不多遠,聽到路旁婦孺的呼救,陳亦卿便命車夫停了下來。


  道旁少婦雙手牽了一雙兒女,三人渾身已濕透,雨水拍打在臉上看來狼狽,聲音卻依舊不卑不亢:“不知閣下可是回潯陽城?我母子三人從古月寺禮佛歸來,不想馬車竟損壞,可否載我們回潯陽?”


  “夫人請上車”隔著車壁念恩的聲音傳來,婦人大喜,慌忙示意自己的車夫掀開車簾,正欲將女兒抱上車,看到車內的陳亦卿動作稍有停滯。


  看出了她的顧慮,陳亦卿微微挪動身體說道:“馬車內窄,我到外麵與車夫同行禦車,夫人和公子、小姐趕緊上車吧。”


  那夫人慌忙感激道謝,又極是過意不去對她的車夫說:“車內有雨遮,快拿給公子。”


  陳亦卿出到外間,看著連連稱諾的下人跑去的方向,向翻在一旁的馬車後濃密而深的草叢中微不可見的點點頭。


  那人拿了遮遞給陳亦卿,又解了自家車上馬匹套上陳亦卿的馬車,自己並不上車而是在前麵牽著馬前行,看得出來這家人是禦下以嚴,也甚是有方的。道路泥濘,即便是有雙馬駢駕齊驅,若無人牽引仍然走得艱難。


  許是淋了雨,剛才在寺裏失掉的神誌又恢複如前,陳亦卿默默念了一遍“一心為善則凡事可得……”,嘴角揚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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