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高尚與廉價
逢場作戲的社交是廉價的,用嘴說的你喜歡我是廉價的,蝰蛇跑車是廉價的,地攤貨是廉價的,插隊是廉價的,媽媽控是廉價的,隨時可以為了誘惑鬆掉皮帶是廉價的,男友暗度陳倉姐妹橫刀奪愛是廉價的。妓女的愛情是高尚的,乞丐捐出兩塊錢是高尚的,穿合適的鞋是高尚的,白手起家是高尚的,對糟糠之妻不離不棄是高尚的,分手之後說謝謝再也不見是高尚的。我們明明每天都在消耗廉價品,卻把自己偽裝得很高尚。
我有一段感情曾經受過致命的打擊。如果說以前那些孽戀把我傷得死去活來,而這場戀情則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慘酷將我烹臠鞭棰。
一年後我又愛上了一個叫戴斌的男人。我以為一輩子的愛情就是鑽進同一個骨灰盒,兩個人在墳墓裏永垂不朽。以為用盡一生找到一份真愛的就是活著的意義。可是,轉過身,他已經成為別的女人孩子的父親。
第一天,小七從美國旅遊回來。送給我一個限量版的PRADA,我衣櫥裏多半名牌都是她送的。她還給我一張百元的新發行美金留作紀念。
第二天,小七拉著我出去喝酒,她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訴我,讓我提前準備好紙巾。我從小七的口中得知戴彬出軌了。這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借著酒精哭得昏天黑地。
第三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老板以為我想造反,打電話過來把我罵得死去活來。
第四天,戴彬在互聯網上給我留言,說他很愛我,讓我等他從美國回來。
……
我的世界像被肢解的四分五裂,錯綜複雜。我不知道是該相信閨蜜義正嚴詞的控訴戴彬的背叛,還是相信遠在美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男人。當然,我心理的天平還是劃向了小七。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戲子,他們通常可以一邊吻著別的女人的嘴,一邊對你訴說思念之情。他們滿口謊言,即便是早上去買份報紙也能說成的去看藝術展。他們永遠以自我為中心,從來不把自己當外人,但也永遠不會把女人當內人。他們隻顧著滿足自己廉價的身體,卻還要假裝自己具有高尚的情操。相比之下,小七對我來說顯得更貨真價實和具有存在感。她會在我難過的時候遞上紙巾和垃圾筒,在我無所事事的時候陪我逛街消遣說男人的不是,在我高興的時候陪我歡笑,在我寒磣的時候帶我吃大餐買BCBG。她在不同環境上給予我精神和物質的支持。
第八天,小七在醫院做人流,哭著打電話讓我趕去醫院,我陪著她一起當起了劊子手。
第九天,我問她這孩子是誰的,她在美國這段日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她隻是冷冷地說自己被一個無恥的混蛋欺騙了感情和身體。
第十天,戴彬從美國給我打來了越洋電話,他顯得有些亢奮,說以後再也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阻礙我們的感情,並且再過幾天他就會回到我的身邊。我聽完有點莫名其妙。
……
是我的愛情太廉價還是我的友情太高尚。也許我一早就該發現端倪,可我卻一直熟視無睹。
第十五天,小七自殺。我在給她送雞湯的時候發現的,她整個人泡在冰冷的浴缸裏,手腕上開了一道慘烈的口子,血像找到了突破口似的拚命得往外湧。可就在昨晚我照顧她喝完補血湯後,她還笑臉如花的宣告友情無價。
我像瘋了似的到處找電話,我甚至都忘了120的急救號碼。我翻出急救箱趕緊給她做包紮,包了一層又一層,可是血依舊不停得往外湧。我的眼淚也跟著沒命得往外湧。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緊接著又恢複意識。我害怕她會就這樣死掉,我害怕活蹦亂跳、整天背誦愛情宣言、對我不離不棄的小七會這樣離開我。我撕聲力竭地跟她講話,求她不要死掉。
救護車很快來了,小七被推進了手術室搶救。後來醫生對我說供血不足,我把血輸給她。
我看見血一點點從血管裏流進巨大容器裏,是不是醫生也是這樣從她的子宮裏抽走一條鮮活的生命。我的眼前浮現了好多關於液體的詞,血、子宮、毒藥、唾液、腦漿、眼淚、福爾馬林、工業酒精。看著看著,我仿佛失去了知覺。
我是在給小七拿換洗衣服的時候,發現這本日記裏。日記的字體很淩亂潦草,看起來是帶著極端情緒的。有些字體被暈染開來,看來是眼淚掉到上麵了。
原來,小七懷的那個孩子是戴彬的。
那本日記我沒有勇氣看完,浴室裏的血跡還清晰可見,那天發生的場景也曆曆在目。我似乎有些同情小七,同情她的無知懦弱。我更同情我自己,我看起來像個可笑愚昧無知的笨蛋。
小七終究是羨慕我的,但她自殺的原因是出於對愛情的絕望還是對友情的堅守,我不得而知。
小七醒來後的第一句話是向我說對不起。
但我並不能坦然的向她說沒關係,隻是勉強地擠出一個笑臉。
小七問我和戴彬是不是已經和好如初,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坦然。
我說那本日記我已經看過。
她很久說不出話來,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我後悔自己嘴巴太賤,現在這種場合壓根就不適合談這個話題。我假裝轉移視線,問她渴不渴,要不要我替她削個梨。
她搖了搖頭,似乎有滿肚子的話要向我傾吐。“其實戴彬是愛你的。”
“是嗎?”我冷笑道。
她很虛弱,但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恐怕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是啊,我和他的開始隻是錯誤的美國式酒後亂性,而你們的感情才是卓文君與司馬相如。”
“你不是曾經說他是一個無恥的混蛋嗎?”
“男人總是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寵愛有加,對自己漠不關心的女人薄情寡義。”
“你先好好養病吧,不枉費我救你一命。”
我心理燃起了對她的憎厭,但我必須要克製自己的情緒。她可以和100個男人玩奸情遊戲,為什麽她的獵取對象偏偏是戴彬。但我同時又覺得她很可憐,她會為了一個可以隨時肉體背叛的男人自尋短見。而那個男人在一夜放縱之後負罪感油然而升,先發製人的謾罵她對自己的勾引,責怪自己酒喝太多一時意亂情迷。在她懷孕後對她強烈譴責,說自己沒買彩票怎麽可能一發就中,問她是不是哪個老外的辛苦耕耘。在她流產之後還給她下最後的通諜,警告她別以友情之名毀掉他的愛情和名聲,她若是敢魚死網破,他也能玉石俱焚。
戴彬打電話跟我說了一通肉麻的甜言蜜語之後,告訴我他現在已經回國了。我告訴他我現在人在醫院,讓他立馬趕過來。
當戴彬風塵仆仆地趕來醫院的時候,看見小七躺在病床上,而我冷漠的臉上似乎在向他宣告不滿。
他似乎已經猜想到事情已然被曝光,卻還假惺惺裝作蒙然不知。
“怎麽了這是?”他小心翼翼地探著腦子。
小七轉過頭不想看他。
“為情所困唄,女人要是的一輩子遇上個人渣,命運可是很悲慘的。”
戴彬聽出我話裏有話,卻依舊陪著笑臉。“我這剛回來,先回家倒個時差,你們先聊。”
“這麽快就心虛了?這樣也好,現在在醫院也不方便多說,我回去跟細細地聊。”
戴彬沉著臉走出病房。
小七勸我別太上火,有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而且她已經釋懷了。可是她哪裏知道,我每夜都被她自殺的畫麵和那本日記的內容而攪得徹夜難眠。我不知道我和小七的友情還能堅持多久,但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和戴彬完了。
回到家裏,我給他戴彬一巴掌。此時我的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他完全沒有回擊的籌碼。不過演戲是他的專長,即便事此至此,他還是要裝做並不知情。
“你幹什麽?”
“您在美國的這陣子真是辛苦了,又要歌舞升平,又要酒後亂性。”
“你是不是聽小七說了些什麽?你別相信那個賤人的鬼話。”
我把小七的日記本遞給她看,上麵記載著他們這兩個月來的交往曆史。
戴彬似乎還想在解釋什麽,隻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論據。我看著他這張麵目可憎的臉,因為他褻瀆了我的愛情。曾有過一段時間我特別憎恨小七,因為她出賣了我們多年的友情,也讓我的愛情毀於她手。
在鐵證如山的麵前,這個戴著假麵的偽君子終於淚流滿麵。他跪下來請求我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訴說他在美國生活的無奈和被酒精麻醉以及小七蠱惑的血淚史。他說一百個男人總有那麽九十九個會尋求肉體上的新鮮感,剩下的那個不是心理有毛病就是性功能障礙。他還說男人出軌就像是女人得婦科疾病,有的人是反複發作,而有的人是積極治療且一次治愈。
我拒絕給他一次機會。男人的出軌就像染上毒癮,一發不可收拾。
我的世界裏裝滿了假道德、假虛偽、假真心的、假仁義的君子,於是連我自己都變得假高尚起來。是這個男人讓我最好的閨蜜獨自忍盡世間苦楚,是這個男人讓她扼殺鮮活的生命,也是這個男人讓她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她丟了愛情,毀了友情,她失去了道德觀價值觀,她簡直因為他丟了整個世界。我替小七抱不平,我將世間形容陳世美的論述和總結統統都搬到他的身上。然而,在我自己的象牙塔裏,我覺得小七是自作孽不可活。我覺得把戴彬踢出我的世界是給他的終級懲罰,當然,這種懲罰遠遠不夠洗清他罪惡的靈魂。
隻是,我惡心他,也惡心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