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四章 來自深淵的問候
黑暗的世界裏永恒不變的溫度本不該讓人覺得寒冷，但秦林此時卻有一種冰寒入骨的感覺。這對他來說太不可思議。
寒冰意境是最先領悟的意境，在寒冰之道上的成就雖然達不到極致，但起碼能夠抵禦強烈的冰寒。就算是雪蓮施展的絕對零度，他最多也就是被冰封卻不會覺得寒冷。
這一刻，麵對那座神廟，他由衷的感到恐懼。
恐懼源於未知，在那裏他感受到一股未知的力量十分蓬勃，並且毫不掩飾的展露出了渴望的神色。渴望殺戮、渴望鮮血、渴望生命···
“怎麽了？”雪蓮就在秦林身旁，她關心的問道，“身體怎麽了？”
在她的視線裏，秦林的身體微微顫抖。
一個人經受寒冷的時候，身體會忍不住的顫抖。但是秦林的顫抖不太一樣，細密的汗珠從他的皮膚上滲透出來打濕了大部分的衣衫。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秦林的眼睛變得混沌不堪，黑暗籠罩了眼球，就仿佛他的眼睛一直是如此，沒有眼白隻有黑暗。
他施展黑瞳的時候也會有黑色氤氳蘊藏在瞳孔之中，但黑色氤氳隻是暗淡的光芒，不會出現這種純粹的黑色眼球的變化。
“那裏麵····”秦林指著神廟說道，“有一個人·····”
有一個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從感知來說，這個人的神情樣貌氣息，可怕到了極點。這種東西應該稱之為殺氣，或者煞氣····天知道要殺多少人才會有這種讓人絕望的殺氣。
雪蓮的感知不如秦林，但隨著越走越近，她也感受到了那種實質性的壓迫感。此時她已經能看到坐在神廟當中的身影。
殺一人為罪，屠萬萬人為雄！
這句話是當初與父親交流的時候偶然間提到的句子，當時聽了就是一個笑話，殺氣是什麽？她從來不認為這種東西真的存在。
頂多就是殺的人多了，會有一種讓人驚懼的氛圍留存在臉上，讓人看起來凶神惡煞。但那都是普通人嘴裏的‘殺人魔王’。
在修煉者的世界裏，誰還不是個‘殺手’？修道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一路殺伐本就是意料之中，誰的手上不沾一點兒血腥？
但看到這個人，她相信了殺氣的存在。
殺氣不是靈力，靈力可以淨化心靈，使自己達到清心的狀態。殺氣是汙濁的念頭，是殺人的，是死亡的陰影，讓人不適。
尤其是那背影展現出來的一切，讓她害怕。在她的視野裏，那背影就是屍骨堆積出來的天塹，無法靠近。
這種幻覺，讓她忍不住顫抖。
“咦？”黑暗魔神很驚詫的說道，“想不到竟然有這麽好玩的事情。”
“小子，你是誰？”
他雖然在問話，但聲音不是由遠及近，就在秦林的耳邊響起，聽不出任何的方位，仿佛他就在秦林的耳邊說話一樣。
秦林是誰？
這個問題倒是把人問到了。
可是仔細一想，卻又會發覺哪裏不對。
“我就是我！”秦林雖然內心對此人很恐懼，也隻能如實回答，主要是對於這樣的人，謊言似乎沒有意義，“這裏····是何方地界？”
“無妄之我，無為真我！”背影歎息著說道，“沒想到，你竟然達到了這種程度，多年不見，你依舊是你····”
他的這句話沒頭沒腦，卻又恰巧和秦林的‘我就是我’形成了呼應。但是秦林不明白，為何這人看起來像是認識自己一般。
他很確定，自己一定是不認識這人。
“你是誰，我又是誰？”秦林再問。此時他的恐懼減少了些許，也許是出於錯覺，這人不會對自己怎樣。
“都無所謂！”背影轉身，妖狸嚇的驚聲尖叫，這個人的臉沒有五官，“反正你們都要死了。”
“能得你的源氣，算是我在此多年的一種補償。”
說話間他已然動手，隨著他的手抬起，秦林身體瞬間不受控製的飛起來，漂浮到他的身邊。在未知力量的作用下，秦林身體上湧出無數的黑色氣息，這是黑蓮的力量。
黑蓮是虛妄的力量，是不可能被真實的力量侵害的未知。這是師傅告訴他的道理，能被傷害的隻有他自己，當他達到黑蓮遍布全身肌理，每一個細胞都被黑蓮保護的時候，便是無敵的存在。
可是這人，隻是隨意一捏，就把黑蓮的力量驅逐出了身體之外。黑色氣息越來越多，它們盤旋在空中，逐漸從混沌回到黑蓮的樣子。
“曆史長河裏的一朵花····”黑暗魔神看著這蓮花，有感而發，“見證了曆史，見證了無數的毀滅與興盛的你，也會選擇了嗎？”
黑蓮似乎聽懂了他的話，開始反抗。黑色氤氳噴薄而出，圍繞著黑暗魔神，這一瞬間爆發出的力量，把神廟炸飛，把剩餘的人全都拋出很遠。
直到此時雪蓮才看清，這哪裏是什麽廟宇，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的封印。沒有了神廟這層偽裝，封印露出了原本該有的樣子。
天空中光線流轉，無數的線條從虛空中顯露，牽動著整個世界的靈源。這些線條通過各種緊密的組合排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倒懸金鍾，把黑暗魔神鎮壓在下方。
不止如此，巨大的葫蘆延伸出九條明亮至極的線條，直接插入黑暗魔神的身體之中。這九條光線才是鎮壓的根本。否則僅憑倒懸金鍾，根本鎮壓不住這來自混沌的生物。
黑蓮的反擊是心之所向，被黑暗侵蝕的魔神開口狂笑，效果比預想之中要好的多。
原本他借助九尾妖狐的力量，可以把這倒懸金鍾抽絲剝繭，隻要瓦解了金鍾，他就有機會掙脫命運的束縛。而九尾妖狐的力量換成雪皇族的力量，時間的奧秘加注在其中，會讓這個過程變得無比迅速。
沒想到這三個小娃娃一個比一個有意思，竟然讓他看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尤其是那朵花，更是讓他驚詫。
在他的生命中，見過三朵花，一朵來自無盡混沌之中的彼岸，一朵來自青天之上的黑蓮，以及一朵明亮的時間之花。
三朵花都是混沌的產物，彼岸花最難尋覓，據說隻有無限接近死亡的人，才能在一瞬間看到這花一眼，被彼岸花帶走真靈，重塑輪回。
時間之花就連他都看不透，那是道的根源，是萬物的根本。
“按理來說時間根本就不存在，隻是一種觀念深入骨髓之後誕生的概念，可是這小妮子····”黑暗魔神看著雪蓮，“可惜了，黑蓮是一切真實的克星，不然兩者疊加，會讓這個過程更加短暫。”
在黑色氤氳的侵蝕下，九條明亮的光線開始腐朽，短短的一炷香時間，就把第一條直接熔煉毀滅。
但金鍾是無敵的大能種下的因果，無上的神通都有這樣的特性。
第一條光線的斷裂激發了其餘光線，它們似乎具備神智一般不在各自為戰，而是選擇聯合起來對抗黑暗的侵蝕。八條光線驟然爆發無盡神光，這神光照耀在黑暗魔神身上，讓他的麵色頓時萎靡不少。
“哼·····你就算用生命在守護這世界，又如何·····”黑暗魔神站起來，在他的腿間，竟然還有無數的線條牽扯著。
借助大地的力量，把他牢牢釘死在這裏。
一上一下，兩相呼應下，黑暗魔神的一舉一動被限製，根本難以踏出神廟一步。
“熬慶，你背離盟約，守護不該守護的人····”黑暗魔神被無數光線牽扯，痛徹心扉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向天怒吼，“等我脫困的那一天，妖域的一切，將被黑暗吞噬····”
“我會用所有與你有關的血脈，來祭奠我這數個紀元的囚困。”
從他嘴裏吐出來的話，多少有些驚人。熬慶是妖域曆史上最著名的妖帝，他的存在是妖域的信仰。
他把妖域從混沌之中帶出來，屹立在九域世界中，成為當之無愧的第一。但黑暗魔神嘴裏說的話，似乎熬慶原本不屬於妖域？？？
雪蓮十分鎮定，沒有妖狸的大叫大鬧。她透過一雙明亮的眼睛，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那是時間長河遺留下來的東西。
在金鍾的籠罩下，一個人影慢慢的成型。
這人十分蒼老，麵帶微笑，看著雪蓮點點頭。奇怪的是其他人似乎注意不到這人的存在，就連黑暗魔神也是如此。
“妖神族····總算迎來了新生····”老人欣慰的點頭，“你···可願履行妖神族的使命····無論生死，無論對錯···守護妖域····直至永恒？”
“我願意！”雪蓮雙眼迷離，有淚水滑落。
老人的微笑蔓延至整個空間，無數的微光聚攏又分散，把秦林從黑暗魔神的手裏救下，這是來自遠古的力量，就是為了防止有一天黑暗魔神掙脫枷鎖留下的伏筆。
“來的挺快····”老人一抬手，微光聚攏而來，“你們二人，隨我走一遭吧····”
“熬慶，你居然死了都要跟我作對！”秦林的掙脫，讓黑暗魔神再度麵臨金鍾的巨大壓力，他豈肯罷休，“給我起！！！”
金鍾之下的魔神怒由心生，一股魔意從他的身體裏迸發出來，這一瞬間，金鍾被抬起數米，魔意泄露而出，以此地為圓心，三千裏範圍內所有的生物全都毀於一旦。魔之意誌，代表了毀滅。
魔意誕生了魔像，他高萬仞，抬手抵住了金鍾的邊緣，他雙腿從彎曲慢慢的挺直，金鍾被一點點的抬升，大有要脫離封印的意思。
但金鍾不是死物，金鍾是妖族曆史上少有的混沌級產物，它並非是虛構出來的東西，本體就存在於此，為了鎮壓而來。
金鍾體型瞬間脹大三分，重量再一次增加，不止如此，那些死亡的腐朽的力量，被金鍾運用起來，無數的線條從金鍾內部延展而出。
那被秦林的力量侵蝕掉的一條光線，正在慢慢的生長。
腳底下的光線猶如生命一般，從巨大魔影的腳底升起，盤旋而上，瞬間便將他的雙腿包裹。
兩相作用之下，魔像的意圖瞬時被阻止，金鍾凝聚整個世界的力量，再一次壓下。
“唉···”老人望著這一幕感歎著說道，“始終是命數····”
“先祖，為何他····”雪蓮已然明了老人的身份，“他是誰？”
她想問為何那人對時間了如指掌，原本在秦林被製止的瞬間她想上前，即便力量微薄，即使時間的力量有限，也要盡一份力。
可是魔神隻是隨意揮手，便把時間的力量打回原形，瞬間讓整個空間變得不可理解。
“噓····”老人伸出手指在嘴邊做出襟聲的動作，“我先給他回複一下。”
金光聚攏，凝聚在秦林的身體上呈現鍾體，把他籠罩在其中，金光從鍾體延展而下，如同生物的觸角一樣把秦林包裹的嚴嚴實實，做完這些，老人才轉身。
“差不多都到了！”老人隔著金光鑄成的牆體看到外麵的情況，“既然決定了，就別後悔！”
“你要時刻記住，你是妖神族！”
老人手一揮，雪蓮頓時陷入昏迷當中。
“熬慶，你死了都要與我作對····”魔像發出震天的吼聲，“有朝一日，我必然讓你真靈隕滅！”
“我是已死之人，你和我叫什麽勁兒！”老人絲毫不在意真靈隕滅的說法。
既然死了，何必在意輪回？有意輪回，就不會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當然，有些人憤怒，自然有人會欣喜。
“我沒有力量和你爭，隻是借助青黃山河鍾的力量才能逗留片刻！”望著睚眥欲裂要衝過來的人，老人擺擺手製止了他，“有人會來跟你打，而且····快到了！”
剛說話，天空出現一條裂痕。
這裂痕長不知幾許，但一直在擴散，從一條長長的裂縫擴散成幾乎一個正圓的樣子。林叢雲跨越千萬裏空間，來到此處。
他手裏拿著一把劍，劍的樣子有些奇怪，更像是一株草。神域傳言，林叢雲靠著一株草，能斬盡日月星辰。
說的便是這株草！
“混沌的生物，還是頭一次見！”他看著魔像，隨手揮出一劍，“皮糙肉厚的真不好砍！”
趁著還有點時間，他來到金光牆體之外。伸出一隻手查探裏麵的情況，與老人算是打了一個照麵。
可惜以林叢雲如今的境界，也不可能察覺到老人的存在。
事實上就如他自己說的一樣，已死之人，殘留在這個世界的一點氣息而已，做不了神廟大事，隻能依賴於青黃山河鍾的力量而已。
如果要見到他，除非他本人願意，或者山河鍾願意，不然都是徒勞。
老人的身體逐漸虛化，臉上帶著微笑，臨消失之前，他回頭看了看還在沉睡中的兩人，眼裏滿是希望。
“還好，沒什麽事！”林叢雲擊潰了金光牆體，走到秦林的身邊，“帶你們走！”
他一把拉起秦林和雪蓮，順帶著把角落裏的妖狸也帶上。他來此本就不是來戰鬥的，混沌的產物，他自認不是對手。
不是一個級別一個層次的生物，不該為敵。
如果是書聖來此，或許會對下方的巨大魔像產生些念頭。
“想走，沒那麽容易····”魔神怒吼，被山河鍾壓製已經是一種恥辱，如今居然還有一個弱小的生物要當著他的麵帶走他的希望？
這是不知死的行為！
他抬手，用無上的力量掙脫了金光的束縛，一種神秘的力量襲來，這力量看不到摸不著，無法感知。隻能以多年應對敵人的經驗判斷：來了。
林叢雲抬手一劍，巨大的劍氣瞬息之間劃過天空，蒼穹被撕裂，山巒被劈碎。
這是規則的力量。
雖然林叢雲被成為劍聖，但是他並非以劍之奧義達到極致。事實上，就沒有劍之道這一種說法，隻是世人以訛傳訛弄出來的說辭而已。
劍道，不存於三千大道之中，並非是天衍而來。是因為有了人族並且創造了劍這種兵器之後，才有了劍道的說法。
但是道，早就在混沌初開的時候埋下了。
道，隻可領悟，不能創造。
林叢雲之所以被稱為劍聖，是他在劍之一道上的成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融合了新的層麵，創造了新的獨屬於林家的劍術。
劍之三絕在林叢雲的一劍之下，展現的淋漓盡致。山巒被劍音蹦碎，蒼穹被劍鋒斬裂，最後的三絕劍式，徹底的擊潰了黑暗魔神的攻擊。
融合了道之力量的劍式，正是當初林靜使用劍之三絕的時候秦林感受到的那種奇怪力量。這種力量不僅能借助劍招疊加還能融合多種力量。
林叢雲的劍並未繼續斬出，他隻是看了一眼這魔像微微歎息便啟程離開。
混沌的產物是不死的存在，他縱然有千般手段萬般神通，也不可能殺死一隻混沌生物。
黑暗魔神有些懵，這是什麽力量？從劍招之中他感受到了相當強大的力量，已經極為接近混沌級別，可是這人族，才僅僅隻有神聖而已。
現在的人族，已經成長到這種程度了嗎？
望著幾人逐漸遠去，他不甘心。多少年的等待才有了這個機會，能這樣放他們走？
“熬慶，你不是一直都希望目睹深淵的力量，今日·····就讓你看一看····深淵的力量····”黑暗魔神雙手合十，他虔心祈禱，“一切的起始，一切的終結。”
“凝視一切！”
他的語言生澀難明，林叢雲根本聽不懂，卻從這聲音裏體會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一個聖人，開始恐懼了。
在他們的正上方，一隻碩大的眼睛睜開，盯著幾人。在這目光的注視下，林叢雲整個人身體僵直，陷入極端被動的境地。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他驚叫到，“混沌的產物，不死之眼，深淵的凝視嗎？”
深淵，隻存在於傳說之中。他從來沒有見過，但聽聞過這東西。
傳聞被它盯上的人就注定逃不掉，它能摒棄一切的力量，讓人束手就擒。
此時林叢雲就是這樣，他身體裏龐大的力量在不滅之眼的注視下一點也不能調動，他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無力掙紮。
“果然命數難定！”原本隨著金光消散的老人坐落在金鍾的最上方，“深淵·····深淵·····”
“多麽讓人厭惡的名字····”
“也罷，是命中注定也好，是天意如此也成，但不該是今天！”
他雙手搭在山河鍾之上，最後的真靈消散，所有的力量傾注於山河鍾。
“少年人們，你們的路····還很長啊····”他最後看著秦林和雪蓮，微笑著消磨掉最後一點力量。
秦林和雪蓮此時恰好醒來，兩人對視一眼，又看了看老人的方向，同時行了一禮。
“咱們離開這裏！”秦林的聲音不在如之前一樣畏懼。
未知才會畏懼，而現在他知道了一些，要感謝老人的付出。
秦林伸手與雪蓮的手掌緊握，兩人身上玄奧的力量疊加而出，這力量讓林叢雲驚歎連連，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存在。
黑蓮緩緩升空，他無視了深淵的凝視，有白光的守護它來到不滅之眼下，在這裏開始旋轉，無數的黑色氤氳流轉而出，遮蔽了實現。
天空趨於寧靜，山河鍾落下，魔像再一次被鎮壓。
林叢雲從不滅之眼的凝視中掙脫，心有餘悸。
“來自深淵的凝視，果然如傳聞之中一樣可怕！”他的話語有些失落，“想不到，我已經到了這個境界，竟然還有如同新生嬰兒一樣無力的時刻。”
“來自深淵的問候，早了些！”秦林脫口而出，“但·····這不是開始，也不會是終結。”
雪蓮聞言看了他一眼，她的眼力全是愛意，隻可惜這份愛意被她徹底的隱藏起來。
在林叢雲的帶領下，有著雪霜清的指引，四人離開了這地界。
這裏，是妖域玄界門。
這裏，封印著來自混沌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