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11）淚妖（上）
肩上的傷口帶來的是傷及靈魂的痛感，魅才清楚原來他所做的一切，主上都是知曉的，既然知曉了，為何還要放任他做那些事……
為何還要讓他親自見證他的死去？
這是懲罰嗎？明明他的本意隻是想讓他們幾個好好的繼續生活下去。
以主上的相貌，權勢，地位……，這一切都足以去找一個比那小閻王更好的人，又何須主上那般委屈自己，去討好一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他就看著主上為那人傷心，難過，為那人甚至可以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怎麽可能容忍這一切的發生，主上都那樣去做了，為何那人始終連頭都不回，不去看看在他身後的主上臉上是何神情。
這一切本就是錯誤的開始，那麽由他來結束這一切，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這樣一來，主上就可以繼續擺脫了那小子，就可以繼續和黑奴，和他們四怪，還能與往常一樣，去各界中找樂子。
他本是如此想的。
可他的腦海中，卻一直浮現出主上死的那一刻的模樣，那死寂的眸子，那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起伏的眸子。
魅這時候才恍然知曉，原來是他錯了，錯的那麽離譜。
是他害得主上隕落了，他背叛了他身邊所有的人。
魅的魂魄被奪魂簪毀的七七八八，卻還有些許依附在簪子上，靠著奪魂簪上殘餘的靈力勉強苟活下去，靈魂上的傷太難治愈。
魅的偽裝刹那間毀了個幹淨，身形開始變化，逐漸變回了他原有的模樣，他的身體半透明著，已經完全拖不下去了。
他得活下去啊，他必須得活下去，背叛的人本就是該受到懲罰的，他又怎可能就這樣安然死去，害得主上那樣的人，加上他自己，一個都不能放過。
就當是給主上陪葬。
可若是有那麽一線生機，主上當真還能回來，他的生死在他完成了該完成的事之後，這條命存活與否，也該交由主上定奪。
魅竭盡全力回想著，有何物可治他被奪魂簪造成的創傷。
思來想去，也隻記起一物，那東西於此時的他而言，無異於“天方夜譚”，在他未受傷時，他都沒有把握自己一定能尋得那物件。
隻是，現在也隻能如此了。
傳說中的鮫人，遊離於五界之外，漂泊於五界之中，不與俗世相通，那鮫人身上每個地方都是可以入藥的藥材，而鮫人身上最為名貴的，便是他流下的淚。
那飽含了真情，卻尚未落地成珠的淚水，正是此時魅所需要用來的療傷的物件。
鮫人一族的行蹤本就難以捉摸，更何況還得讓鮫人落下真情淚。
魅本身也沒抱多少希望了，隻是一路上經過些許地方，聽聞人間的南海曾發現過鮫人的蹤跡，魅秉著碰碰運氣的心態，如今這般情形之下，也隻能去碰碰運氣了。
等到了南海的時候，魅連人形都已經維持不住了，隻是靠著那僅剩下的意誌支撐著，在南海邊徘徊。
出乎他意料的，這南海中竟當真有鮫人存在，這冥冥之中，像是有跡可循一般，魅隻知道，他尋得了屬於自己的那一線生機。
察覺到了鮫人的蹤跡後，魅順著那些痕跡找了下去，不意外的發現了那鮫人所住的地方，一個隱秘的與海相連著的山洞。
山洞裏半是岩地，半是藍海，那岩地上，擺放著一個巨大的貝殼，那貝殼半開著，離得稍微近了些許，魅才發現，裏頭躺著的，正是他要尋找的鮫人。
鮫人是何習性，他並不了解，可像這般息於岩之上，居於貝之中，隱於人間藍海之間的鮫人，他也就隻獨獨遇上這麽一個。
躺在貝殼裏的鮫人，呼吸聲平穩，睡的正香甜，臉上的魚鰓，手上的脊，身上那些與魚相同的特征，都還未散去。
他上半身穿著深藍色的長衫，雙眼處蓋著一層薄布。
那用來遮眼的薄布，質料看起來格外的好，在光線下，還能泛著些許閃爍的金光。
許是，終於找到了鮫人的緣故，在那閃爍的光芒之下，魅終於支撐不住，模糊了意識。
那一刻，魅堪堪化為了人形，接住了那險些掉落在地上的簪子。
貝殼中躺著的鮫人，也因著魅弄出的這動靜醒來了。
雲煙拿下了遮眼的布條，卻沒有打算睜開眼，隻是循著剛剛發出聲音的位置穩步前進，待來到魅麵前時，雲煙才終於發覺是多了個人。
雲煙伸手，替魅看了看身上的傷，他一把將魅打橫抱起，將人放到了那貝殼裏。
這貝殼床，自然是很珍貴的，但它貴就貴在這個“軟”字上，如何舒服，就是如何的軟，那觸感比絲綢都還要都還要好上幾倍不止。
剛剛給這人看了看傷，雲煙很清楚的知道，眼前這人活不長了。
雲煙從沒有想過，會有人來到他這裏，也從來沒有想過第一個來到他身邊的人，會是已經一腳踏進了閻羅殿的人。
雲煙有些好奇的伸出手，摸索著去觸碰霸占了他的床的人，算是很精準的，雲煙沒多時，就碰到了魅的臉。
雲煙感受著魅臉上的那輪廓，腦海裏隨之浮現出一個想象中的模樣，手底下那難得觸及到的溫熱，讓雲煙忍不住留戀幾番。
床上的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蹙眉悶哼了幾聲，那人手捂住了自己的肩膀，看起來極為痛苦的樣子。
雲煙光聽著聲音，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而下一刻，魅便睜開了雙眼，望著眼前不算太安分的鮫人，啞聲道，“別吵。”
為了來南海，尋鮫人，他都記不清趕了一路的他，到底有沒有睡過覺，他現在隻想著好好休息一下。
雲煙被說的一愣，他收起了自己的魚尾，跪坐在魅身旁，沒過多時，便忍不住又湊近了魅，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能抵至今日，這人對自己真不是一般的狠。
雲煙賴在魅身邊半晌，看了一眼天色，轉身遊入了鹹澀的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