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9)願此生相依,不負白頭
“遠之,你看是誰回來啦!”蕭武隔著大老遠就喊了一聲。
還是熟悉的那條路,直通蕭武與趙遠之所住的房子,很難想象,這麽多年過去了,飄渺山如今變成了飄渺城,可一切卻還是沒怎麽變。
在廚房中忙活的趙遠之聽到蕭武的聲音,沒一會兒便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轉身出了廚房,趙遠之笑著迎接蕭武。
可當他抬首時,卻徹底呆住了,臉上濕意不斷,待他回神之時,才發現淚水早就沿著那脖頸的弧度,浸染了衣襟。
趙遠之有些慌張的抽噎著,伸手擦去臉頰上的淚,他連忙小跑過去,望著沙華好半晌,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愣愣的喊了一聲,“將軍……”
沙華眼中笑意不變,點了點頭,隨即調侃道,“不知我們夫夫可否有幸嚐到城主夫郎親手烹飪的飯菜?”
趙遠之聞言,忍不住又抽噎幾聲,蕭武默默的走到趙遠之身側擁住了他,趙遠之破涕為笑,應了聲,“好。”
趙遠之又進了廚房,沒有多久,便和蕭武一起將煮好的飯菜端到亭內,再簡單不過的三菜一湯,那氤氳的水汽漂浮在空中,然後緩緩滲進他們的心脾裏,暖洋洋的,既舒適又自然,如此平淡的生活,正好是他們所向往的。
不用再憂心妖界如何,也不用再害怕天界怎樣,他們可以隻看著對方,一邊下著棋一邊談天說地,也可以躺在老榕樹下麵,望著滿天繁星,思考著明天該吃些什麽?
蕭武說的話真的是再實際不過了,趙遠之煮的菜入口即化,口感綿軟,香氣撲鼻,就算是搬去了酒樓那也是一等一的菜品,定是要花好些銀兩。
更不論趙遠之做飯菜的精致程度,那一朵朵雕刻出來的小花,望著栩栩如生,分外憐人。
再提蕭武做的,雖說味道也不差,可那細致程度是遠遠敵不過趙遠之的,但是甭管精致細致與否,過日子就是混日子,每一家有每一家的過法。
自在最重要,這其餘的便顯得有些廉價了。
趙遠之小口的吃著自己做的飯菜,時不時偷偷瞄沙華一眼,隨即又看一眼蕭武。
蕭武會意的開了口說道,“村裏的人大部分都按照曼珠上神給的方子去治了,現在都已康複,有一部分的人,離了飄渺山去其餘地方了,而大部分的還是選擇在飄渺山待著。”
沙華輕輕一頷首,當初能否救好村民們這件事他也不是完全同意的,他信任曼珠,所以鐵定不會懷疑他,可到底能不能治好,其實他的心裏頭也沒有太大把握,因為那畢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嚐試的。
可實際上出乎沙華的意料,一個村子裏也隻有個別壽命將近的老人不肯醫治,其餘人都是甘願的,沒有誰會比他們更想痊愈了,都等了那麽長時間了,他們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時間。
其實於沙華和曼珠而言,被封印在彼岸花中的日子裏,他們對於時間的流逝其實並不敏感,然而最讓他們感到痛苦的事,莫過於那彼岸花花開的那一瞬間。
花開葉落,彼岸花的花與葉不能共存,他們也就隻有開花的那一瞬間可以看到彼此一眼,隨即繼續沉睡。
相思苦,兩難忘。
好在現在一切都熬了過來,沙華一隻手默默的在桌下握了握曼珠的手,那是溫熱的,熟悉的,令他著迷的溫度。
曼珠沒有多猶豫的回握著沙華的手,笑著捏了捏。
趙遠之紅著眼眶,望著這一幕,心中所想不由問出了口,“將將軍,你此番回來,可還走嗎?”
沙華側頭一直望著曼珠,他聞言,沉吟了片刻,看到曼珠緩緩頷首,他才回道,“大約留幾日的樣子,我與曼珠彼此之間都耽誤太長的時間了,之後的日子裏,我想與曼珠遊曆四方,好好逛逛。”
趙遠之心中隱隱的失落,他的肩膀耷拉了下來,顯然沒有想到,這麽多年沙華與曼珠才回來,可沒有多久,便又要離開了。
可思及曼珠與沙華已經度過了那些劫難,趙遠之心中到底還是歡喜大過失落,他低垂下頭,不過一瞬,下一刻便抬首道,“如此也好,那將軍可想過何時成婚?”
成婚?說實話,他與曼珠其實沒有太在意此事,雖說耽擱了那麽久,如今成婚之事確實該行了。
沙華略微思索了一番,便道了一聲,“那就這兩天便好,無需通知旁的人,”沙華看了曼珠一眼,方才繼續道,“有你們二人見證一下便可。”
蕭武聞言,點了點頭,大約是懂得沙華的意思的,經曆了那麽多,方才知曉平靜有多可貴,他們兩人相知已久,成婚本就不用那麽複雜,沙華如此決定,也不算稀奇。
蕭武放下了碗筷,眼中閃過一抹真心的笑意,“那我與遠之就幫忙準備些東西,你們這些日子還可住在原先的院子裏。”
沙華抬首笑了,飯畢,便帶著曼珠回到原先的住所,當真是如蕭武所言,那一塵不染的院子裏,連著那些奇花異草一起,都沒怎麽變,像是經常有人打掃過的。
沙華與曼珠相視一笑,蕭武與趙遠之的情他們領了,兩人相依著,去往屋內。
曼珠握著沙華的一截衣袖的手不由一緊,沙華垂眸問了一聲,“怎麽了?”
曼珠臉上一熱,心卻是有些慌亂了,“我們當真要成親了?”
沙華伸手將曼珠擁入懷中,輕聲笑道,“傻不傻,不過成一次親罷了,怎麽這般緊張,我們成完親之後,我就帶你去妖界四處去看看不好嗎?”
曼珠倚靠在沙華的身上,聞言不由歎息了一聲,“總感覺有些不太真實。”雷刑場上發生的事還清晰在目,可如此他們卻是即將要成親了。
他好怕此時發生的事不過是他在彼岸花裏沉睡時所做的一場美夢,夢醒人離,一切最終都會化作虛無。
而他卻仍舊待在彼岸花內,等花落,盼花開,不知何時才是盡頭,所謂淩遲,也莫過於如此。
沙華眼神微暗,胸口密密麻麻的被一個小人刻滿了二字,那二字喚作,心疼。
沙華輕推開曼珠,伸手輕撫曼珠的臉頰,曼珠臉上皆是茫然之色,那茫然之中卻又摻雜了無法抹去的痛苦,他憐惜的在曼珠額間印記上落下一吻,徑自喃喃道,“怎麽會不真實呢?我就在這。”
沙華持起曼珠的手探向他的胸口,那裏溫熱的,緊湊的跳動,讓曼珠的手一僵,隨即不用沙華再說明,曼珠便笑了,當真是他著魔了。
曼珠的視線逐漸被水汽模糊,點滴濕意順著他臉的弧度落下,燙在了沙華的手上,卻暖化了沙華的心尖,眼前這人,總會如此輕易的挑撥動他的心。
沙華蹙眉,俯身吻去曼珠的淚,縈繞在舌尖上鹹澀的味道,許久未化,他輕柔的在曼珠唇上落下一吻,曼珠緩緩啟唇。
得了曼珠的許可,沙華長驅直入,霸道強勢卻又不失溫柔的掃過曼珠唇齒間的每一個角落,那力度剛剛好,讓曼珠有些不安的心,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沙華到底是控製住自己了,沒有繼續做下去,可他垂眸一看,卻發現曼珠已經沉沉睡了過去,那手卻依舊緊攥著他胸口的衣服不放。
那是曼珠下意識充滿依戀和些許不安下做的動作,隻讓沙華瞧著,心軟的不像話,他小心的將曼珠打橫抱起,隨曼珠一起躺在了床榻間,擁著曼珠一同睡了過去。
沒有太多的賓客,沒有太繁雜的程序,幾日,轉瞬即逝,曼珠與沙華二人協商了一下,就選了一個晴朗的天氣,在那老榕樹下,穿著並不華麗繁瑣的喜服,相牽著那紅色大繡花的兩端,兩人身旁,蕭武與趙遠之相依著,眼裏裝著的是真誠的祝福。
曼珠與沙華無父無母,亦沒有了效命的君主,他們隻有他們自己與彼此,所以他們不打算拜天,也不打算拜地。
微風吹起他們二人的衣袖口,那同樣喜慶的顏色纏繞在了一起,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誰的了。
老榕樹笑眯眯的看著,眼淚卻不禁溢滿了眼眶,他緩緩的開口說了一聲,“吉時已到。”
草地旁,窸窸窣窣的聲音一起,曼珠與沙華回頭,卻見那些精怪不知從何處全部湧了出來,在那些精怪中央,還有他們不算陌生的人,如今的天帝溫樂與如今的妖皇花帝語。
可聲音並沒有因此消失,原先住在飄渺山的村民,也走了出來。
沙華有些無奈的看向了蕭武,蕭武擺了擺手解釋道,“這不是我喊的,你們當初進城的時候毫不遮掩,人群裏當然不乏有認識你們的人。”
沙華歎息一聲,身旁圍著的人,都沉默著,沒有出聲。
老榕樹抖著聲音道了句,“夫夫對拜。”
沙華與曼珠轉身,彼此臉上都有了些許無奈的色彩,禮畢,那些人剛想說話,卻見遠邊金光一閃,一物就這麽突然的出現在了曼珠與沙華的麵前。
那是一塊閃著金光的牌子,那牌子上雕刻了曼珠與沙華的名字,曼珠與沙華臉上皆閃過疑惑的神色。
人群中的天帝溫樂,卻驚訝的道了句,“竟是金色的姻緣牌,傳說中,唯有令姻緣樹感動的感情,那姻緣牌才會變成金色,如今那姻緣牌出現在此,沙華將軍與曼珠上神這姻緣怕是再也分不開了。”
曼珠抿嘴,聽著那話,他多少想起了些天界的事,那裏頭卻有這麽一說。
金色姻緣牌一現,這緊接著出現的便是月無言與藍漓,月無言再看見曼珠上神與那傳言中的沙華將軍時,心中的那疙瘩算是徹底去除了。
月無言牽著藍漓走到了二人身前,隨即說道,“在下相思閣月老,特來祝賀曼珠上神,願你們幸福安樂。”
月無言說著,從儲物戒拿出了兩壇酒,“無言沒有什麽好的賀禮拿的出手的,也就這酒釀的還湊合,兩位要是不介意,便就收了吧!”
曼珠敏銳的感覺到了,月無言身旁那人身上的妖氣,可他望向那人,卻發現那人一直注視著月無言,眼神溫柔似水,裏麵的情感沒有絲毫隱藏。
曼珠緩緩勾唇笑了,眼前這二人與他與沙華的關係是一樣的,“多謝。”
曼珠接過了那酒,那懸浮在空中的金色姻緣牌忽而化作點點星光撒在了他們二人的身上,那樸素的喜服瞬間變了個樣子,精致是不用說的。
妙的是那喜服上顯露出來的彼岸花紋,靈動鮮活,曼珠看著著實喜歡的緊。
沙華望著曼珠那般模樣,自然也是歡喜的。
來看望他們的人,都是與他們有些幹係的,帶來的賀禮不貴重,卻仍舊代表了他們的一份心意。
沙華與曼珠大多都未拒絕,收下了,待他們回到房間時,天都黑了。
蕭武最後的時候,將那船還給了沙華,沙華也是收下了的,現在的飄渺城已經不需要這船了。
入了夜,沙華與曼珠獨處一室,紅宵帳暖,春意盡顯,直到那天微微亮,房間裏的動靜才停了下來。
翌日清晨,曼珠再醒來時,眼前的景物已經換了個地兒了,沙華察覺到房裏的動靜,便進去扶曼珠起身,為他揉著後腰。
曼珠聲音略顯沙啞,他問了一句,“我們現在要去哪兒?”
沙華望著船外邊的飄過的浮雲,笑道,“自是帶我的夫君,到處遊玩了。”
曼珠聽聞夫君二字,立馬鬧了個大紅臉,可心中卻是無比歡喜的。
何其有幸,他們能夠相遇相知相守,道聲不悔,如今他們隻願能此生相依,不負白頭。
從此,他們兩人在一起,到哪兒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