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9）離別
“你當真決定了？”
“決定了。”
“他說不定會恨你。”
“我知道。”
……
胖精靈注視著微笑的曼珠，無奈的歎了口氣，“你明知道可能還會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解決這件事。”
曼珠坐在桌旁，視線卻一直望著床上的那人，下了魘術，那人一時半會兒清醒不過來，而等那人醒過來之後，大局已定，不會再有任何的變數。
曼珠伸手戳了戳胖精靈的臉，“這已經是我思慮過後，最好的法子了。”
胖精靈紅著眼睛，怒斥道，“是對他最好的法子！還是對你最好的法子！你怎麽能那麽蠢啊！”
胖精靈抽噎了一聲，繼續道，“你這樣子回天界去，是會沒命的啊！”
曼珠聞言，沒有再做聲，天帝是何脾性，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既已選擇與沙華告白，就已經做好會被天帝知曉的準備。
可當真是他大意了，前幾日，那兩位天帝身邊的侍從偷偷的報了信，天界是什麽情況，他大概也了解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為了保護誰而甘願去做沒有後路的事。
然而這個人到底是出現了，一見鍾情什麽的，他是很難相信的。
可就是這樣子一個看似沒譜的妖怪，願意為他放下架子，去做那一件件小事僅僅隻是為了他開心。
他會為了他而去準備驚喜，也會因為他而方寸大亂。
他有他不知道的過往，但卻可以完全信任的將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直接攤出來給他瞧。
對了，還會主動顯露出對於妖來說最脆弱的原形，要知道，那時候，若是他起了一點點殺念，沙華絕對沒命。
那日飄渺山被攻山，他得了天帝的旨意，才敢明著幫沙華，從他出手的那刻起，他知道沙華肯定知曉了他的法術恢複一事。
可沙華從來都沒怪罪於他，也沒與他爭辯過他的來意，他的目的，以及他腦海裏曾經一閃而過的想利用沙華對他的信任，早點完成任務回天界的想法。
沙華隻是一味的對他好，好的他都忍不住心動。
好的他也開始憧憬他們在一起的未來。
憧憬總歸是憧憬，現實並不會你憧憬了而改變多少。
曼珠在準備對沙華坦白心意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考慮到了所有可能發生的一件事，而他不管如何考慮，結局都不會變。
他到底會跟沙華分道揚鑣。
短短兩月，他喜歡上了沙華，他有過慌亂，有過煩惱，有過羞澀，可不管哪種，他心裏都是和蜜糖一般甜的。
可隻要想到他會和沙華分開，曼珠的心裏一下子便不是滋味了，心裏沉甸甸的，猶如被人放了一個千斤頂，那蜜糖的味道也變了。
比老君開的苦藥還要澀上幾分，那味道逐漸從心髒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的眼眶一紅，鼻子一酸，眼淚就那麽突然的掉了下來，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曆離別，卻是他第一次落淚。
終究還是舍不得，舍不得床上那個眼裏隻有他的戀人。
視線逐漸模糊，可胖精靈見此卻是比曼珠更慌了，“哎，我說，你別哭啊！我幫你，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總會有法子的。”
胖精靈心中也是不忍，他大約早就將曼珠當成家人了，雖說相處的時間短，可他真的，頭一次看到曼珠笑的那般開心。
即便他不想承認，他都不能否定，曼珠的快樂是沙華給的，那個狡猾的妖怪無時無刻不惦記著曼珠，終是攻破了曼珠的心房。
曼珠破涕為笑，下一刻卻是直接點了胖精靈的眉間。
胖精靈沒有防備的倒在了桌子上，曼珠又伸手戳了戳，這回回去了，當真是沒有歸期了，他又怎麽可能帶著小胖回去。
曼珠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信，以及一些瓶瓶罐罐，那裏麵是他搗鼓出來的，救治村民的藥方，信裏會有提及，他知道沙華一定會處理的很好。
曼珠緩緩走到了床邊，俯身在沙華額間，鼻梁，依次落下一吻，最後才是唇，滾燙的淚珠滴落在了沙華的臉上，沙華的睫毛輕顫，似有所感的喚了聲，“曼珠……”
曼珠好笑的應了聲，“我在。”曼珠說完，心中隱隱有些期待，他想說若是沙華現在能脫離他的魘術，他就不走了。
可脫離他的魘術，談何容易，他並未留情，唯一脫離魘術的方法，也就隻有睡上幾日了。
從一開始，他當真就把自己的路封死了。
曼珠用臉去蹭沙華的臉，可身體卻在慢慢消失。
沙華，他的戀人，願他能夠健康安好。
他能不能自私一點，怎麽樣都好，沙華，可不可以不要忘記他，忘記他曾經來過他的身邊，停留了那麽一段時間。
曼珠的手一空，再回神之際，他便已經出了飄渺山了。
手上拿著的是那兩位侍從捎來的引路符，此刻一閃一閃的，已經開始發揮作用。
曼珠沒有再回頭看向飄渺山，引路符徑自飛到了前方，他緊緊跟上。
三日之後，天界入口前，溫樂正候在那裏，見曼珠回來了，忙上前詢問，“那妖怪呢？可捉拿歸案？”
曼珠麵無表情，垂眸隻道了聲，“任務失敗了，我即可向天帝領罰。”
溫樂蹙眉，伸手攔住了曼珠，“曼珠上神，你需如實回答我，你與那沙華……”
曼珠輕輕頷首，回了句，“是。”
溫樂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隨即咬牙勸道，“天界如今因此事鬧的雞飛狗跳的，天帝大怒，上神，可否聽我一句勸，你絕對不能在天帝麵前承認此事。”
曼珠聞言，卻是突然笑了，他不承認，罪責依舊難逃於沙華，於他而言，又有何區別？
曼珠抬首，對溫樂笑了笑，“多謝殿下。”
那一笑，讓溫樂愣住了，他心中湧上了濃濃的不安，一晃神之際，曼珠竟然直接從他身旁騰雲而去，溫樂回頭看了看曼珠去的那方向，赫然是笑塵殿。
笑塵殿門大開，曼珠一路無阻，兩位侍從一臉擔憂的看著他，卻還是將他領了進去。
這回卻不是去懸崖邊上了，而是去了一庭院裏。
那庭院裏到處擺放著奇花異草，看似毫無規律可尋，淩亂的很，可曼珠卻知道，一步不慎，便會被那些花草吞噬的幹幹淨淨。
庭院中央，擺放了一石棋盤，棋盤上布了一殘局，溫不笑就坐在一側，手上持著黑子，卻遲遲不落子，“回來了？”
曼珠緩緩走了過去，半跪在溫不笑麵前，“曼珠任務失敗，請天帝責罰。”
溫不笑鬆開了手，那黑子徑自落在了一個包圍圈裏，溫不笑微笑著望著眼前的曼珠，“為何失敗？”
“臣不敵妖界沙華，所以失敗。”
溫不笑輕聲笑了，“是不敵，還是不願？曼珠你可還記得，你是朕一手提拔上來的，朕希望你是戰神，所以你才會是戰神。”
“而現在，你卻說朕的戰神不敵那莽荒妖界的一野妖怪？”
溫不笑拿起身旁的折扇，坐在那石凳上用折扇挑起了曼珠的下巴，“曼珠，欺君之罪，當如何論處啊？”
曼珠抿嘴隻道，“但憑陛下責罰。”
溫不笑起身，連聲道了句，“好好好，好一個但憑陛下責罰。”
溫不笑咬牙，站定，臉上一派冷然之色，“我再問你，你與那莽荒的野物那事是否屬實？”溫不笑給了曼珠機會，隻要他否認，那他便會將這事全推至沙華身上。
然而曼珠卻是回了，毫不猶豫的回了，“是。”
溫不笑沉聲笑了，好一個癡情種，待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他竟然也沒發現，胸口處，些許火苗緩緩燃燒成了熊熊烈火。
“來人哪！將曼珠上神押入水牢擇日眾審！”
溫不笑的聲音充斥著整個笑塵殿，很快便上來了兩兵將，候在庭院旁。
曼珠淡然起了身，俯身作了個揖，“陛下珍重。”
溫不笑轉身，不再多言，曼珠出了庭院，隨著那兵將而去。
水牢是何地，是天界犯了重罪的人才待的地方，在那裏麵，獄卒就是天，而且除去獄卒以外，其餘的犯人們都無法動用法術。
水牢是個報私怨的好地方，因為隻有這一個地方，天帝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要說曼珠身為天界戰神的這麽多年，當真無人怨恨於他嗎？這怎麽可能，身處高位者，總會遭人怨的，除非你夠強大，一直處在高位不掉。
否則，一旦有朝一日你從高位上跌了下來，那麽迎接你的是你永遠想不到的。
溫不笑將曼珠關於水牢也是有顧慮的，天界可以有千千萬萬個戰神，可能將此職位做到極致的，又甘願聽從他的，當真不多。
他希望曼珠服軟，如此便能有借口滅了那沙華，他改變了想法，天界有了曼珠，多了一個沙華又有何意？曼珠和沙華，在他這裏，隻能存活一個。
他倒是想看看，這一對的姻緣能有多牢固，多情深，在危難麵前，還能不各自飛？
所謂情愛，終究不過是些騙人的玩意兒罷了，左右到頭來，也還是孑然一身。
溫不笑望著剛剛落下的那黑子，心中如此想著，所以啊，曼珠，我這是在幫你啊，幫你認清那妖怪的真麵目，幫你好好做一個正確的選擇。
你當好好感激朕對你的憐憫才是，可千萬別敬酒不吃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