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9）夜談（下）
夜，悄然來臨。
曼珠早早的便上了床，關了房門，說是要早點歇息。
沙華也沒想那麽多，隻當曼珠是真的乏了。
這日子好像又恢複了原來的平淡，沙華一天也沒忙活什麽，可神經一鬆下來，到了那個點，便自然而然的睡著了。
幾近深夜，月亮已經高高掛在枝頭的時候，曼珠才睜開了眼睛，起了身，他展開了結界，免得讓沙華注意到了屋內的動靜。
手中的紙條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卷閃著紅光的絲線，那絲線緩緩飄向一個地方，在默默地為他指著路。
曼珠順著絲線的方向而去，水聲越來越大，那絲線的終端，原是在一道瀑布前，那瀑布前，一紫色身影早早的候在了那裏。
曼珠沒有多意外的見到了白日裏瞧見的那人，見那人看了過來，他隻一頷首，示意他已經到了。
花帝語揚眉，眼中趣味更濃，“你倒也是真敢來，我可聽說，你的修為如今隻能使出一半，你就不怕是有人詐你出來嗎？”
曼珠抿嘴，沒有表態，修為已經恢複的事，他沒打算和任何人交代，他心裏隻想道，眼前這人真是蠢，若他的修為沒有一定保障的話，他怎麽可能如此輕易的從沙華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來。
花帝語眼神微暗，心裏估摸著自家蠢兄長惦記的人也惦記他，兩情相悅倒是好，可這後果可就沒那麽好了。
花帝語抬首，望著眼前的曼珠，勾唇邪魅一笑，“你可知我尋你出來是為何？”
曼珠麵無表情，待花帝語開口時，他已經後悔了，如果眼前這年輕人是來找他玩的話，恕他不奉陪。
花帝語穿著一身華麗的紫綢衣，那折扇的料子是上好的千年烏木，花帝語看著不過是人間二九年華，臉上的青澀還未完全褪近，看上去就像是偷偷跑出來的貴公子一般，著實無任何可信的地方。
眼看著曼珠轉身就要離去，花帝語連忙拿出懷中的火琉璃扔至半空中，耀眼的光芒轉瞬即逝，可熟悉的氣息卻是讓曼珠再次轉身。
一枚如同火焰的物件此時正懸在半空中，在那火光中出現的，是一華麗無比的宮殿，宮殿上麵也懸著許多這樣的火焰，一閃一閃的，密集的有點嚇人。
花帝語見曼珠回了頭，暗地裏鬆了口氣，隨即又恢複成原來的淡然模樣，他輕聲開口解釋道，“此物喚作火琉璃，乃我妖界朝堂之上的聖物，它可以記載朝堂中發生的一切，以便史官記錄在冊。”
史官的記載有可能騙人，可這火琉璃是絕對騙不了人的，且火琉璃水火不侵，不易損壞，有此物裝飾在上朝的宮殿之中。
不管妖皇在私底下如何，在這朝堂之上，都免不了要裝裝樣子。
金光閃閃的宮殿，第一眼便讓他失了興味，真真是俗氣的很。
可緊接著走進宮殿的人，卻是隻稍那一眼，便再讓他移不開視線了。
說起來，這倒是他第一次見著那人穿著戰甲，銀色的戰甲上血氣未消，那人一臉肅穆，眉頭緊蹙，嚴肅的神情卻並沒有消減他半分風采。
怎一個絕代風華，氣宇軒昂能形容的了！
沙華咬牙，眼神中滿是怒意與悲憤，就算隔著影像，曼珠看著那些自沙華上了殿，臉色就已經開始泛白的大臣們，都不難想象，沙華憤怒時，所展現出的威壓。
宮殿上的大臣們無一敢出聲，連著坐在那高高在上的王座的人，身體都止不住的發顫，妖皇指著沙華，臉色發白，“你你你帶兵上殿，想造反不成！”
聽那妖皇如此一說，曼珠看了一下周圍，便發現了站在他身旁的蕭武，費常，還有很多熟悉的麵孔，神情也大多是隱忍憤怒的。
沙華輕笑了幾聲，盤坐在了地上，那一瞬間，痞氣盡顯，那笑中是說不出的寒意，他身後的兵將紛紛效仿。
妖皇也跟著笑了，像是沒聽出沙華笑中的寒意一樣，“沙愛卿，此番出戰，凱旋歸來，怕是累了，不如先下去好生休息一番。”
眾臣附議，“就是就是，沙將軍長途跋涉，肯定辛苦了，理應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沙華伸手，一柄染著火焰的劍緩緩出現在了他的手裏，幾乎是瞬間，宮殿中熱了起來，如同深處岩漿一般，痛苦至極，可卻無人敢離開。
沙華起身，笑著望了四周的大臣們好幾眼，他忽而大笑起來，他沙華從小立誌保家衛國，護一方子民，可現在看來，他也不過是一場笑話。
生不逢時，是他沙華的不幸，有此昏君，是妖界的不幸。
沙華一邊笑著，一邊走近身處高座之上的妖皇，手中那柄妖劍赤瞳仿佛感覺到了主人的憤怒，劍身上的火焰更旺了，與沙華的眸色相呼應著。
妖皇害怕的躲到了王座後頭，隻伸出一腦袋，高聲道，“來人哪！都都都愣著幹嘛！護駕啊！”
可此話一出，那些盤坐著的兵將起身，一時之間，無人敢輕舉妄動，妖界誰人不知，沙華手下的兵將有多驍勇善戰。
宮中的兵將大多也以沙華為主將，妖皇此言一出，竟無人理會。
沙華沒一會兒便走到了王座之下最近的一層階梯，而妖皇卻是已經哭著趴跪在地上求饒了，沙華垂眸望著他一心侍奉的君主，突然有些反胃，竟是這樣一個孬種。
沙華用劍尖挑起了妖皇的下巴，妖皇隻覺得渾身寒冰刺骨，臉上鼻涕眼淚混做一團，實在令人作嘔，沙華冷聲問道，“九幽一事，你該如何解釋？！”
那劍尖鋒利的狠，妖皇不敢亂動，強力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他舉起手，道，“將軍冤枉啊！實在是九幽一族太過凶殘，肆意屠殺生靈，本本本皇這也是順應民意，替天行道啊！”
妖皇滿口胡言，聽的沙華火冒三丈，隻想立刻了結了眼前這畜生的性命。
沙華急喘著氣，隻要他劍尖一個用力，便能讓這狗皇帝沒了性命，可沙華沉吟了片刻，緊攥著劍柄，終是什麽都沒做，他收了劍尖一步一步的從這高位之上，走了下去。
身處高位者，不知百姓疾苦，肆意屠殺百姓，這國遲早會亡。
沙華走到了方才他坐著的地方，望著他手下的兵將，喊了一聲，道，“全體起立。”
兵將反應迅速，絲毫不拖泥帶水，幾乎都是同步動作，看的大殿之上所有人驚歎。
“我沙華對著火琉璃起誓，妖界有此昏君，我沙華寧願永生永世不在為將！”
此言一出，宮殿中回音不斷，梁上的火琉璃閃爍個不停，沙華陰沉著臉，一把將身上的鎧甲丟下，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宮殿上，寂靜一片，身後的兵將們大多都隨著沙華離去，隻有兩三位沒有動靜。
沙華離去，大臣們震驚，卻沒有一人敢上前去阻攔。
妖皇眸中陰狠與恨意加劇，他大力的拍了一把地上，撐著起身，怒道，“混賬！混賬！難道我朝堂之上，少了一個沙華就不會轉了不成！”
妖皇隨手指了一個留下來的將領，沉聲道，“你，從今往後，擔任沙華的職位！”
那將領大喜道，“謹遵聖旨！”
宮殿中的大臣們皆默然，妖界之所以無人敢入侵，無非是因為他們妖界有一沙華將軍，如今沙華將軍辭職，這天，怕是又要變上一變了。
而在角落裏，目睹了這一切的花帝語，低垂著頭，眸色微暗，點滴血跡沾染了他的袖口，花帝語望著那王座，露出了一股子勢在必得的意味。
火琉璃的光，放到這裏便熄滅了。
曼珠斂了眼簾，隻問了句，“何意？”他隱於袖中的手緊攥著，胸口處跳個不停，身穿盔甲的沙華在宮殿之上說的話，那神采，那姿態，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花帝語挑眉，徑直道，“你也看到了，沙華將軍的脾性，妖皇因這一事，記恨將軍已久，暗地裏一直想置將軍於死地。”
“而最近，奸細的事敗露，妖皇決定親自率兵攻打飄渺山。”
花帝語說到這裏，曼珠大約懂得了，他一雙清澈的眸子此時幽黑的深不見底，這神情也是沙華從未見過的，“所以呢，你打算讓我如何做？”
花帝語聞言，笑了笑，他將手中折扇一收道，“這事簡單的很，將軍現在對你迷戀的不行，你說的話，他說不定會聽。”
曼珠聽此，搖了搖頭，“你太高估我了，更何況，若我是他，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你在沙華麵前說了這件事，他沒殺了你，說明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不輕，今夜之事，莫要再提，熬夜不利於長高，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曼珠說完，便順著那絲線回去了，獨留花帝語陰沉著臉，站在那半晌，他冷哼了一聲，往相反的地方去了。
沙華心儀之人，當真與他那臭脾氣是一模一樣！
花帝語氣氛之餘，也是鬆了口氣，他家兄長沒有看錯人。
曼珠回了院子裏頭，是頭一回看到沙華住的地方，平日裏，他起時，沙華往往早就起了，院子裏空無一物，他也無法看到什麽。
而這回，機緣巧合之下，曼珠便看到了，院子裏頭一個看似很窄小的竹屋。
曼珠也不知為何，腳不由自主的往那竹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