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8)爪子
房間裏頭的連嬰香堪堪燃到一半,月無言卻是突然睜開了雙眼,從夢中驚醒過來,醒來的那一瞬,他清楚的記得,在那雷刑場上被捆綁在精鐵柱上的人,不再是曼珠上神,而是藍漓……
月無言被驚的出了一身的冷汗,緩了許久,都未從那夢中的真實感緩過勁兒來。
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雷刑場上的事了,更不說他還夢到了藍漓,被捆綁在精鐵柱上的藍漓,麵無表情,雙目無神的望著前方,而在紫色禁雷落下的那一刻,他清楚的看到了藍漓臉上幾乎快凝結成形的衝天怨氣。
藍漓在怨些什麽?怨他月無言不該將他卷進來嗎?怨他沒有說明後果?還是怨他月無言不該喜歡他這妖界的小貓兒……
都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他月無言大白日裏做這幻夢,卻也差不多是同樣的道理。
“喵嗚……”懷中的貓兒不自覺的嗚咽了一聲,月無言回了神,立馬垂眸仔細望了好半晌,在意識到藍漓隻是夢中囈語後,月無言方才放下心來。
熟悉的香味,還彌漫在房間裏頭,可月無言卻是睡不著了,那連嬰香安神的功效倒也是極好的,月無言有些煩躁的心,不由的安定了下來。
心一安定了,外界便變的更安靜了,月無言隻聽的見藍漓平穩的呼吸聲,和藍漓偶爾的囈語。
藍漓攤著個小肚皮,在月無言懷中安穩的睡著,月無言望著這樣的藍漓,他的心底總會升出一點點想拋開一切跟藍漓在一起的火苗,可往往那火苗一出現,便被月無言自己撲滅了。
曼珠上神的例子在前,月無言不得不考慮的更深遠一聲,幸運的一方麵是,他和藍漓並非兩情相悅,一切隻是他臆想之中的事情罷了。
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還未到不可挽回的時候。
此時,他憶起曼珠上神的事,又何嚐不是一種自我警惕呢?警惕他自己可以享受這為時不多的好時光,但是卻萬萬不能沉溺於其中去。
從某種意義上,他與藍漓跟陌生人其實也沒什麽分別,畢竟他所了解的由始至終都隻是他家再單純不過的貓兒罷了。
隻是這樣想著,月無言的心便涼了下來,他伸手揉了揉藍漓的毛發,手心處再簡單不過的感受到了,那份灼熱的溫度,很暖很暖,卻是暖不回月無言愈加冰冷的心。
枉他還在那老鬼麵前,誇讚這人世間的真情,誇讚每條經過他手裏的紅線。
當他一直相信著的東西,換到他自己經曆的時候,有些東西本來就已經開始不一樣了。
外頭陽光正好,月無言這廂在房間裏頭想東想西來著,而藍漓卻依舊呼呼大睡。
月無言揉弄著藍漓軟乎乎的那肉墊,他挑眉,望著那肉墊,突然記起了一件事,他似乎跟他家貓兒有過某種約定。
月無言一按下藍漓那淡粉色的肉墊,藍漓有些鋒利的爪子便“倏”地一下彈了出來,月無言不按那肉墊之後,那爪子又給收了起來。
月無言終於全部想起來了,那時候和藍漓一起喝酒後,他曾和藍漓說過,若是藍漓還打算繼續喝酒,就必須讓他剪掉藍漓的爪子。
月無言思及此,眸子裏閃爍著些微笑意,他家貓兒真是狡猾的很,他沒有說,他家貓兒便就當沒有發生過一般,再不提及。
其實,月無言不是不知道,爪子對他家貓兒來說有多重要,那爪子算是他家貓兒唯一的武器,有些時候,在有些困境下,那爪子甚至代表了一絲生機。
月無言還記得初次遇見藍漓的時候,藍漓重傷的樣子,心疼之餘,他也無法想象,藍漓在外頭到底遭遇過什麽。
月無言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小巧精致的剪子,他一手按著藍漓的肉墊,一手沒有絲毫遲疑的剪掉了藍漓鋒利的爪子。
其實,月無言在這方麵,卻並沒有想太多,他隻是單純的覺得,藍漓在他相思閣內,沒有用爪子保命的必要。
藍漓睡的很沉,月無言如此動作著,竟然都沒有驚醒藍漓,月無言動作輕且快的,沒有多久,便將藍漓的爪子都剪了個幹淨,他還將藍漓肉墊處,突出來的些許毛發,修剪了一下。
月無言做完這一切,躺在那椅子上想象著藍漓醒來時意識到沒有爪子的神情,不由自主的便笑出了聲,月無言心情愉悅了些,有些緊繃的神經方才鬆了下來。
重新將他家貓兒攬入懷中,月無言閉上了雙眼,終是繼續睡了過去。
紅顏與紅豆撤下了月無言房中的東西,為無言上神點燃了連嬰香後,再忙活著一些瑣碎事情後,他們便可以回房間休息了。
原本紅顏與紅豆是住在不同院落裏的,可現下卻是再自然不過的同住在一個院落裏。
好不容易抓住了紅豆,紅顏覺得其他的都沒有那麽重要了,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可以遷就紅豆。
所以當他聽到紅豆說要跟他一起,他整個人都懵了,有點難以置信的感覺。
當紅豆主動提出來要跟紅顏住在一起時,紅顏心裏自然是歡喜的,但更多的是驚訝,紅豆就好像是由內而外都換了個人似的,怎麽說呢,總之各方麵上。
老君留下的藥方子,差不多都服完了,紅顏頭上係著的白色繃帶也拆了下來,老君給的藥都是上好的,紅豆查看過,紅顏後腦那處都未留下什麽疤痕。
料理完他們家上神的一些瑣碎的事情後,紅豆終於鬆了口氣,紅顏拿出帕子擦了擦紅豆額間的汗,適時的端出一碗銀耳蓮子羹,紅顏持著湯勺,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
他舀了一勺蓮子羹,吹了幾下,便想著喂給紅豆,在紅豆有些驚訝的目光中,紅顏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自己做了什麽,他耳尖微紅,強裝鎮定。
紅豆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忙湊過去,將那一勺蓮子羹吞進自己的肚子裏,紅豆一嚐這蓮子羹雙眼幾乎是立刻放了光,這碗蓮子羹分明與他平日裏嚐到的不一樣,紅豆好奇的詢問道,“這碗蓮子羹,怎麽跟你平時做的不一樣,比之原先,這碗蓮子羹真的是……”
紅豆說著,衝紅顏豎起了大拇指,紅顏終是展顏笑了,他伸手握住了紅豆的那大拇指,在那大拇指紋路中心的小圈上,落下一吻,拇指上,濕潤的觸感傳來,紅豆身體下意識的輕顫了一下,有些站不住腳了。
紅顏眼神微暗,上前一把攬過了紅豆的腰身,扶紅豆在走廊處那寬欄杆上坐下,紅顏垂眸,又舀了一勺給紅豆,方才慢慢解釋道,“這碗蓮子羹加了些別的東西。”
紅豆滿足的又吃了一口,順勢問道,“什麽東西?”
紅顏嘴角微勾,繼續喂著紅豆,回了一句,“自然是兄長喜歡吃的一些東西,這是我特意做給兄長,這世界上隻有兄長一人才能吃到的蓮子羹。”
唯一的意思嗎?紅豆的臉“刷”的一下全紅了,紅豆咬牙,有些煩惱自己的不爭氣,竟這麽容易被紅顏撩到了,紅豆偷瞄了一眼紅顏,發現紅顏好像又紅上了幾分的耳尖。
紅豆的心幾乎是立刻安定了,紅豆撐著下巴,瞥了一眼還剩下不多的蓮子羹,他抬首有些嚴肅道,“繼續。”
紅顏被這語氣驚了一下,緊接著他聽到了耳邊紅豆忍不住的笑聲,才發現是怎麽一回事。
一碗蓮子羹,就這樣在有些溫馨的氛圍內,吃完了。
紅顏放好了他手中的東西,再出廚房門時,紅豆上前一把拉過紅顏的手,笑道,“走吧,再不去睡個午覺,待會兒更沒什麽精神。”
紅顏輕輕應了聲,“好。”
紅顏任由紅豆動作,他望著與他並肩的兄長,心中突然冒出了許多感慨,真想就這樣與兄長,在一起,一起度過下半輩子。
紅顏如此感慨著,指尖點點滾燙起來,紅顏垂眸望了過去,才發現他原本與紅豆一起消失的地方,又開始微微擴散了,紅顏埋下了頭,有點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才剛剛互相坦白沒有多久,他們剩下的時間卻一點一點就這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殆盡,紅顏咬牙,思及上神,終是沒有開口。
紅豆自然也是感覺到了這麽一些變化,他抬首無奈一笑,安撫道,“不用擔心,這於上神而言,是好事,可在如今的天界,這是福也是禍,這種事情,對於咱們主管姻緣的上神來說,想必早就有決斷了。”
紅豆微笑著,望著紅顏有些蒼白的臉,他緩緩握緊了紅顏的手,靜靜的等著紅顏開口,紅顏苦澀一笑,道,“你明知我想說的,並非是上神的事。”
他們的上神,可比他們想象中的要能幹,在這天界待了那麽久的上神,若沒什麽能力,沒什麽處世之道,怎麽可能安然無恙留到今天。
紅豆收斂了笑,猛地一下將臉湊到了紅顏麵前,他突然下了口,在紅顏的嘴角處,“吧唧”了一口後,若無其事道,“我在。”
我在,所以不管什麽事,都會和你一起麵對,所以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擔憂些什麽。
紅顏聽此,眼前一亮,他搖了搖頭,抿嘴笑了,兩廂無話,紅顏卻是因此安定了下來,他也握緊了紅豆的手,與他並肩走著,待走到了院落裏,才說道,“上神我自然是不擔心的,我不過是掛心於我的兄長罷了。”
紅豆點了點頭,笑著應了一聲,示意他知道了,他先牽起了紅顏的手,牽著紅顏,往房間裏頭走去。
房間裏頭,不過才過了半天沒來,就覺得有些東西已經有點變了,原本冷清的房間,如今添了不少人氣,倒真像是兩個人住著的屋子了。
紅豆偷瞄了一眼紅顏,視線正好撞上,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都在身旁,其餘的事,又有什麽好擔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