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8）化形
月無言抱著懷中有些生著悶氣的黑貓，出了處理公務的那殿宇，候在外頭的紅豆，便垂眸行禮道，“上神，膳食已經準備好了。”紅豆低著頭，卻是瞥見了月無言衣服上被撕爛的口子，那裏還有一灘水漬，紅豆眸中閃過一道暗光，他不用想也知道，這定是那野貓所扔的爛攤子。
幸得天界這官服每年都會換些樣式送過來，上神光是官服都可以裝滿一間屋子的，破了這一件倒也不是什麽大事，紅豆微抬首，便望見了月無言臉上令他心中動容的微笑。
待在上神身邊那麽多年月，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看見無言上神這麽歡喜，往日裏有些沉悶木訥的上神似乎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紅豆低下了頭，嘴角亦勾起，那弧度裏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他紅豆與紅顏兩個紅線小仙看來日子已經快近了。
紅豆站在了原地，望著越走越遠的月無言，緩緩的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麽，可終究還是放下了，沒有什麽哀求和商量的餘地，他與紅顏一開始，便已經知道了結局。
曉是如此，他們還是願的，這是他們身為紅線的使命。
紅豆在後頭，緩緩的跟上了，如果上神能一直這麽笑下去，其他的對他們來說，真的算不上什麽。
紅豆展顏一笑，想開了之後，臉上的笑容也不再牽強，露出幾分真意。
月無言的視線全然集中在了趴在他懷中的小黑貓身上，怕是再容不下別的了，他並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紅線小仙有何異常，他抱著貓兒回到了房間。
沒有多久，紅豆與紅顏便將準備好的膳食端了上來，按照月無言的吩咐，他們多備了幾小盤葷菜，除了肉糜以外，還有清蒸鱸魚，叫花雞，都是凡間人的一些吃食。
月無言看著他懷中的貓兒鼻尖微動，猛地睜大了雙眼，那眼睛裏仿佛閃亮著星星，一臉驚喜的瞧著那桌子上新添的菜式，黑貓高興的搖起了尾巴。
他果然猜對了，隻要他給這怪人治傷，這怪人就會給他準備好吃的，黑貓兩隻前爪剛扒拉上桌子，他便沉默了，月無言驚訝的望著這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的黑貓。
隻見那黑貓突然轉過了頭，一隻爪子指著他，向他招了招手，月無言忍俊不禁的按照黑貓的指示，低下了頭，“怎……”他剛想問上一句怎麽了，話到嘴邊，還未說完，便被黑貓的舉動驚呆了。
黑貓湊了過來，輕輕舔了舔他的嘴邊，有些溫熱濕滑的感覺傳來，月無言呆住了，隨即白皙的臉上頃刻間染上了紅暈，捂住嘴望著那使勁伸出爪子夠菜的貓兒。
黑貓倒是沒想那麽多，他隻是覺得既然怪人給他準備了吃食，他就得回禮，他看別人家的兄弟都是這麽做的，他用餘光瞥了一眼月無言的臉，更加證實了他的決定。
瞧瞧，一看這怪人就是對自己歡喜的不得了的，稍微給點甜頭就呆住了。
月無言抿嘴，眼神微暗，若有所思的望著那貓兒，他笑容裏的柔和未減，隻是多了幾分探究，這貓兒如此人性化，想來是有靈智的，既是有靈智的，那必然可以化形。
月無言臉上的溫度未退，心下一緊，那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可以教這貓兒化形，他有些期待這貓兒的人形，思及夢中的那人，又回想起剛剛貓兒的一吻。
月無言幾乎是立刻做了決斷，就當是賭上一回吧，若是這貓兒幻化出的人形並不是他夢中所見之人，那麽他就不再存有那份期盼，隻當這貓兒是他的寵物。
好好對待這貓兒，助他升入仙道，若是這貓兒幻化出的人形是他夢中所見之人，那麽他就保留那麽一份期待，能和那人在一起多久便多久，全當是向上天偷來的吧。
月無言心裏如此想著，便琢磨著該如何讓這貓兒乖乖聽話，學會化形，說他太過自私也好，說他是利用這貓兒對他的信任也好，說他是太過妄想也好，他也不知為何，就想試上那麽一試。
許是數不清幾個萬年的孤寂讓他乏了吧，他也想像他牽過的一些紅線裏的人一樣，可以有一個人常伴在左右，不管遇上什麽事情，彼此守在彼此身邊，便總能解決的。
扒拉在桌子前的黑貓伸了半天的爪子，也沒夠到那些香噴噴的飯菜，每次都隻是差那麽一點點，就那麽一點點，黑貓見身後的怪人一點幫他的動靜都沒有，徹底怒了。
他轉身，改為扒拉在月無言的胸前，收斂了那鋒利的部分，用兩肉墊拍了拍還在發呆著的怪人有些柔軟的臉龐，月無言回神之際，便望見那墨藍色的眸子裏再明顯不過的不滿的情緒。
月無言扯開了嘴角，伸手撫摸著黑貓的後背，黑貓輕哼了一聲，轉頭不看他，他幾乎是立刻明了了他家貓兒要表達的意思，他剛剛出了神，也是忘了，他家貓兒手太短，夠不到那菜。
月無言眼中閃過一抹戲謔，心中的事想開了之後，便也放鬆了下來，他拾起放在碗邊的桃木筷，那桃木筷隻往那些葷菜而去，黑貓的視線也不由自主的隨著那桃木筷的方向跟去。
月無言偷笑，那桃木筷到了葷菜的碗盤上方，忽地轉了個彎，他夾了一些素菜放進了自己的嘴裏，黑貓驚訝的看著他，似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做。
那飽含期待的眼神，水光蕩漾了起來，黑貓失落的跌回了月無言的懷裏，尾巴連著耳朵都耷拉了下來，還用兩隻爪子捂住臉，一副悲痛欲絕，傷心到了極點的樣子。
月無言雖知道這貓兒有可能是在做戲騙他，可心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心疼了，月無言一手撫摸著他家貓兒的後背，一手拿過一個小碗，將那些葷菜各夾了一些放到了那碗裏，再把碗放在了他家貓兒的麵前。
月無言做完這一切，便不看向那貓兒了，他用餘光瞥了幾眼，隻見那貓兒鼻尖微動，偷偷的移開爪子瞄了月無言一眼，見月無言全然沒看向他，貓兒徹底放下心來了。
他捧著那小碗，直接就想這麽倒進嘴裏，月無言一看，便有些驚了，連忙從黑貓手裏拿過那碗，一次性吃那麽多可不行，得慢慢來，在黑貓困惑的眼神裏，月無言又將碗放到了黑貓眼前，拿過一個木勺舀了一口，喂給黑貓。
黑貓似乎是懂了，這個怪人不就是想伺候他嗎，行，那他就滿足他，本著為了怪人著想的精神，黑貓再一次坦然的接受了月無言的服務，悠哉悠哉的坐在月無言的懷裏，任月無言喂著。
月無言每次喂他的時候，他還很配合的用兩個肉墊扶準那個木勺，
月無言很慶幸自己吩咐過，讓紅顏將葷菜的份量控製了一下，幾碗葷菜下了他家貓兒圓鼓鼓的肚子裏，是剛剛好能讓他吃飽卻又不會太撐著的份量。
黑貓慵懶的躺在月無言的懷裏，月無言幾下吃完飯菜後，便將黑貓先一步放在了躺椅上，而他從衣櫃裏取了些許衣物，走到屏風後，換好，月無言無奈的看著被貓兒弄爛的衣服，這衣服算是徹底報廢了。
在月無言換衣服之際，紅豆與紅顏便將桌上的東西撤了下去，他瞥了一眼那躺在躺椅上的貓兒，那貓兒瞬間睜開了雙眼，看向他，那眼睛裏有些疑惑。
紅豆收回了視線，默默的拿著收拾好的東西走出了房間。
黑貓不怎地在意，又閉上了雙眼，枕在自己交疊的爪子上，那動作那神態，那叫一個舒坦。
月無言換好衣服後，便走向那靠窗的躺椅上，桌上的東西已經被兩位紅線小仙撤下去了，月無言腳步極輕的走到那躺椅旁，他不想驚動他家貓兒，殊不知黑貓對他身上的氣息早就了然如胸，所以對他的靠近，才沒有任何動靜。
月無言小心翼翼的抱起黑貓，躺在了那椅子上，黑貓溫順的靠在了月無言的懷裏，舒服的輕哼了一聲，一人一貓聞著那若有若無的香味，沉沉的睡了過去。
大約是連嬰香燃盡的那一刻，月無言與黑貓同時醒了，睡醒的時候，黑貓沒有走，倒是讓月無言有些意外，月無言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亂的衣服。
黑貓從椅子上跳了下去，伸了個懶腰，隨即，尾巴高高的搖了起來，朝著月無言走了過去，輕輕蹭著月無言的腿邊，月無言從善如流的將黑貓抱了起來。
抱著他走向那處理公務的殿宇，整個下午，黑貓難得的乖巧，就靜靜的待在月無言的懷裏，陪在月無言身邊，沒有再亂跑。
殿內時不時的傳來月無言懷中貓兒淺淺的呼吸聲，大約是在晚飯的時間，月無言很準時的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抱起懷中還在熟睡的貓兒回到房間。
懷中的貓兒許是太累了些，哪怕是兩位紅線小仙端飯菜上來了，貓兒也是睡著，沒有再睜開雙眼，月無言抿嘴，眸裏的擔憂顯而易見，可懷中的貓兒呼吸平穩，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麽奇怪的症狀。
可口的膳食，就放在桌子上，月無言卻是沒有心思吃下去了，既然貓兒還未醒來，那他就等貓兒醒來再一起用膳好了。
月無言將懷中的貓兒抱起，走至床邊，掀開被褥，替貓兒蓋好，掖好被角之後，他歎息一聲，打算先拿著些許衣物，去浴池那邊，沐浴之後，再好好守在貓兒身邊等他醒來，一起吃點東西。
月無言想著，便從櫃裏拿出些許衣物，走出了房間，候在房間外的紅豆有些驚訝，他剛剛和紅顏端菜進去還沒有多久，上神就吃完了？紅豆剛打算詢問，便聽到月無言冷聲道，“將那些飯菜先撤下去在廚房裏熱著吧，晚些時候，我會自己去取。”
紅豆垂眸，沒有抬頭看向月無言，隻是輕聲應了一聲，“是。”
待月無言走遠之後，便進房間裏頭去撤飯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