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7)慕容離
像是被一隻手緊抓住了自己的心髒,然後用細針不停的刺一樣,閻雲卿的左胸口悶的難受,隨即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舌尖好像嚐到了些許腥甜的味道。
閻雲卿的臉上越發冷若寒霜,他待在原地,望著麵前隔了些距離微笑著的鬼尊,咫尺天涯,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就像一道鴻溝一樣難以跨越。
鬼尊從懷中取出了閻雲卿送予他的鬼雲簪,鬼雲?在他看來,確實有些諷刺,“本尊自然是知道小閻王你從何察覺到本尊的去向,地府如今正處於整頓期,正是需要你坐鎮的時候,你一個地府領主,卻總是跟在本尊後麵,傳出去,不怕別人笑話嗎?”
鬼尊將鬼雲簪隔空傳到了閻雲卿手裏,“現在物歸原主,你該回到哪去,就回去吧,活在這世間,總有自己該背負的責任,而你的責任是好好守護地府。”
而不是陪伴在他身邊,到底是老了,偶爾也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又不是孩子,還玩什麽報不報複的把戲,當初所做的,是當初的他最想做的事情,如今變成這樣,也沒有怪不怪一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不該把一切都歸於這小閻王身上。
話,雖然是如此說,鬼尊垂眸,有關於生死薄上他的命門一事他終究無法放下,剛剛他之所以親手殺了幻境之中的自己,是因為在那個時候,當修羅陣凍結往生池畔的一切後,他本來就會壽終正寢。
隻不過是早晚的區別罷了,可最後卻還是讓他死在了自己深愛著的人手上,所謂死劫,當真是名不虛傳,他的身體隕滅,連信念都差點隨之一起隕滅了。
鬼尊的發突然披散開來,雪白的長發遮住了鬼尊的臉,神情有些看不清,其實不光是鬼尊的發,連著眉毛和睫毛一道起,都白了,大多人都覺得修為高的人,白了發是開始衰退的象征。
其實也不盡然,有些人是天生的,有些人是自己喜好,而有些人是遇到了某種大劫後白了的發,那白發不過是劫後餘生的一種類似於後遺症的東西罷了,都是些表麵的東西,於其他並沒有什麽影響。
閻雲卿緊握著鬼雲簪,神情淡漠如同初次見到鬼尊時的情形,隻聽到“嘭”的一聲,閻雲卿將鬼雲簪揉搓成了粉末,隨著風消散而去,閻雲卿神識被劇烈的撕扯,喉間一抹腥甜味傳來,他的嘴角流出些許血水。
鬼尊自然是知道那鬼雲簪裏藏著的是什麽,此刻望見閻雲卿沒有一點猶豫的將那鬼雲簪揉碎,急聲斥道,“你瘋了不成?!”怎麽可以如此胡來?
閻雲卿的身體猛地一搖晃,意識逐漸遠去,晃神間,他看見了些許白發,心中不由竊喜,他賭對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沒了這人的日子會那麽無趣,一切按部就班的進行,可他日日夜夜卻都困在了那一天這人走了的時候,心甘情願的被困在與這人的回憶當中。
地府他會好好的守護,心裏唯一的一絲希冀便是那無根無據的彼岸之約,依著這點希冀,他天天照看好“鐵樹”,去忘川河畔等待著,沒有人知道,他在看到黑曜,在看到彼岸花開的時候,有多麽欣喜和惆悵。
欣喜他還有機會陪在鬼尊身旁,惆悵他與尊上的誤會是怎麽也扯不清了。
怎麽樣都好,至少現在尊上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眼前。
鬼尊一眨眼間,過來扶住了閻雲卿,用術法封住了閻雲卿有些飄散的魂魄,他算是真的服了,這樣難纏的閻雲卿,比之當初的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鬼尊垂眸盯著閻雲卿憔悴不已的臉龐,眼神微暗,有了幾分妥協的意味,如果再給這小閻王一次機會,他們可還會如當初一般?
閻雲卿蒼白如紙的嘴唇格外惹人憐惜,眼睛下方,有了些許青色,本來光滑如瓷的臉上,長出了胡渣,眼前這個猶如畫中墨蓮的小閻王,硬生生的沾上了幾絲煙火氣。
他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中,都沒有發現,沒有察覺,像雲卿這樣冷漠的人,又是萬年寒冰體,究竟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跟了過來,甩也甩不掉,還在他麵前耍些小聰明,而這些卻僅僅隻是為了留下。
鬼尊長歎息了一口氣,他撫摸著閻雲卿的臉龐,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就當是給彼此一個機會,希望雲卿莫要再讓他失望了。
鬼尊俯身在閻雲卿的額間落下了一吻,可讓他驚訝的一幕發生了,閻雲卿的黑發,竟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了,鬼尊眸子中閃過幾分心疼。
摟著閻雲卿,一轉眼消失在了空氣中,鬼尊將閻雲卿帶進了他的儲物戒中,那充滿靈氣的湖泊旁有一個小竹屋,他將閻雲卿安置在了那小竹屋裏的竹床上,拿出了丹藥讓閻雲卿服下。
鬼尊再次將定魂珠渡給了閻雲卿,可這次卻與那次不一樣,鬼尊如今的魂魄已經完整,黑曜的三魂七魄,加上追魂穗裏的三魂一魄和定魂珠裏的一魂一魄,鬼尊才得以重新歸來。
如今這番將定魂珠給了閻雲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與閻雲卿共享了一魂一魄,也就是說,兩人相當於捆綁在了一起,無論是哪一方受了傷,另一方也會是同等的效果。
閻雲卿的臉幾乎是瞬間恢複了血色,鬼尊安下了有些躁動不安的心,便想著出去裝一些湖水來給閻雲卿喝下,湖水不同與儲物戒裏的其他物件,在儲物戒裏頭,還是得親自去盛上一些。
在鬼尊轉身的那一刻,閻雲卿睜開了雙眼,一把抓住了鬼尊的手腕,有些委屈的望著鬼尊,低沉帶著點沙啞的嗓音便傳了出來,那撒嬌的樣子,跟念兒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別走。”
鬼尊挑眉,有點忍不住想笑,依著雲卿抓他手的力道,他估摸著雲卿應該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於是他順勢坐在了床邊,有點好奇閻雲卿接下來會如何做。
哪曉得,閻雲卿呆呆的看著鬼尊半晌,那在白發中紅透了的耳尖,越發顯眼起來,閻雲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轉移開了視線。
鬼尊忍俊不禁,俯下身,飛快的在閻雲卿唇上啄了一口,也沒管閻雲卿是何神情,他掙開了閻雲卿的手,走到了竹屋門口,才開口道了聲,“阿卿,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等會兒便歸。”
阿卿?閻雲卿有些茫然的摸著他自己的唇,那人是打算重新給他一次機會嗎?閻雲卿如此想著,側了個身,麵對著竹屋的牆,雙手捂住了他滾燙的耳尖,他聽著自己猶如打鼓似的的心跳聲。
嘴角不自覺勾起,欣喜若狂的在竹床上打了個滾,便聽到了一聲帶著點笑意的咳嗽聲,閻雲卿回頭,望著鬼尊滿是玩味的眼神,他的臉瞬間冷了下來,正襟危坐在床上,耳尖卻是越發紅了。
鬼尊也是頭一回看到閻雲卿這樣孩子氣的樣子,突然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他拿著手上端著的那一碗湖水,遞給閻雲卿,“把這喝了吧,在沒出這村子前,你就先待在這裏好好休養。”
閻雲卿接過水沒有一點猶豫便喝了個幹淨,頓時感覺有些沉重的身體舒暢了許多,他聽著鬼尊的話,放下碗的動作卻是一頓,閻雲卿抬頭正經道,“我是念卿的父親,孩子不見了,身為父親的我,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這話說的挑不出一點毛病,鬼尊無從反駁,妥協似的點了點頭,“出去也可以,但你萬不可再如剛才一般了。”
閻雲卿仍有些忐忑的扯了扯鬼尊的衣袖,問了一聲,“你這是什麽意思?”
鬼尊轉身,嘴角帶笑,聲音聽起來卻是冷的很,“若是想出去,就快點跟上了,我說過了,你我之間的事,等出了這村子再說。”
閻雲卿有些喜不自禁的心中,頓時像潑了一盆冷水一般,臉上的神情愈加冷冽,閻雲卿鬆開了手,跟了上去,隨著鬼尊出了儲物戒。
閻念卿被阿毛左拐右拐的帶到了一個漆黑的地方,也不知為何,閻念卿心裏沒有一點害怕的念頭,他直覺眼前的孩子不會傷害他,阿毛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閻念卿疑惑的開口詢問了一聲,“阿毛?這是哪兒?”
阿毛沒有轉身,那軟糯糯的聲音卻是變了,帶著少年人聲音的沙啞,阿毛開了口道,“我不叫阿毛,我的名字喚作慕容離。”
閻念卿敏銳的感受到了阿毛情緒的些微變化,點了點頭,笑著喚了一聲,“阿離。”
慕容離的身體一僵,有多久沒聽人喊他的名字了,他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年了,慕容離鬆開了閻念卿的手,沉聲道,“你可安心在此處待著,陣法不會傷及於你。”
陣法?閻念卿聞言,急忙上前抓住了慕容離冰涼的手,“什麽陣法?那我娘親他們怎麽辦?”
慕容離垂眸,望著閻念卿溫熱的手,有些眷戀似的輕輕撫摸了幾下,他許諾道,“我會盡力保他們無事的。”
“那你呢?村子裏這麽危險,你現在要去哪兒?這村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閻念卿索性將心中的疑惑全部說了出去,握著慕容離的手微微一緊。
慕容離一愣,嗤笑了一聲,轉身看向閻念卿,慕容離的容貌全然看不清,他的身體忽高忽低,閻念卿隻看到了一雙赤紅的眼睛,在周圍漆黑的情況下,發著紅光,慕容離冷聲道,“你想知道這村子裏發生了什麽?”
閻念卿抿嘴,並沒有被慕容離這般不人不鬼的樣子嚇到,隻是望著那一雙眼睛中閃過的幾分痛苦,眼眶不由有些酸澀。
慕容離望著閻念卿眼中的同情與疼惜,心中越發冰涼,“可以哦,我可以告訴你。”
告訴你關於這個村子所發生的一切。
告訴你他慕容離身上悲慘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