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7)豬哥麵
鬼尊牽著阿毛的手,身側跟著閻念卿,阿毛的手很柔軟,掌心卻是冰涼的,不知是不是夜間光線的緣故,鬼尊瞧著阿毛的手連著那臉上的膚色都有些過於的白了,就好像塗抹了好幾層白.粉一樣。
而阿毛的唇色卻是極為鮮豔的紅色,猛一瞧卻是讓人心驚。
鬼尊時不時的側過頭微笑著看著阿毛,阿毛像是真的沒出來過幾回一樣,對街上的一切都感覺新奇,看到什麽沒見過的,便有些興奮的問上了兩句。
與之相比較,閻念卿卻是沉穩的多了,他麵無表情不快不慢的跟在鬼尊身側,眼神清明,對街上擺放著的並沒有露出什麽興趣,隻是偶爾望見了阿毛的笑容時,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若是尋常人,怕是路過這裏就被嚇跑了,偏得自家娘親反倒是見怪不怪,入鄉隨俗一般,這個村子裏白日與晚上這個阿毛都能出現,這裏麵到底有什麽玄機。
閻念卿不停的思索著,沒察覺到身側的兩人停在了一個小攤處,忽然間,閻念卿被阿毛一下子抓住了手,閻念卿一驚,被阿毛也拉向了那個賣麵具的攤位上,阿毛指著那攤位笑問道,“哥哥,你喜歡哪個麵具?”
閻念卿這才發現,他們來到了賣麵具的地方,他長到這麽大以來,基本上沒玩過什麽,早些時候是娘親陪著,娘親不在了後都是跟各位夫子探討問題,切磋,來打發時間。
學到了的東西多了,對什麽都知道了一點,他幼時的那慌亂恐懼才慢慢的被他壓在了心底,臉上的情緒也逐漸學會收斂起來,不讓他人察覺,隱隱間,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性子越來越像閻雲卿了。
直到娘親回來,他被壓在心底的東西才慢慢的冒了個頭,失而複得的人有多麽珍貴,他想這世上除了糟老頭子,便無人能體會這種無時無刻都猶如身在浮萍之上,隨波逐流,一不小心就在溝裏翻了的感覺,就怕眼前的全是幻境,如同泡沫一般,一戳破就什麽都沒了。
閻念卿有些茫然的望著鬼尊,鬼尊輕勾嘴角,笑容和熙,伸手揉.弄了一下閻念卿的發,眼神再溫柔不過,鬼尊看了一眼那攤上或擺著或掛著的麵具,輕聲開口道,“愣著做什麽?選一個吧!”
阿毛抓著閻念卿的手微緊,望著鬼尊看著閻念卿的那眼神,他狠咬了一下下唇,垂著頭,眼中一抹怨恨稍縱即逝,再抬頭,純良一笑,跟著搖了搖閻念卿的手,道,“就是就是,哥哥跟阿毛一起選一個嘛!”
閻念卿看著沒有什麽溫度的冰塊臉,才稍稍融化了一點,他輕輕點了點頭,卻是做了一個鬼尊和阿毛都沒想到的舉動,這個舉動讓阿毛在心裏惦記了眼前這人惦記了一輩子。
閻念卿瞧著瘦弱的身體,他輕甩開了阿毛的手,微俯下身體,兩手穿過阿毛的腋下,一把將阿毛抱了起來,讓阿毛坐在他的手臂上,阿毛有些被嚇到了,下意識的摟住了閻念卿的脖子,幸得阿毛沒有多重,這才沒釀成什麽事故,阿毛隻覺得耳邊溫熱的氣息傳來,閻念卿低聲道,“阿毛先選吧!”
阿毛有些愣住了,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容顏,臉慢慢紅了,半晌才回了回神,胡亂答應了聲,隨便指了一下,鬼尊在一旁好笑的看著這一幕,心道,不愧是他的兒子。
鬼尊見著阿毛指了一下,他順著指的方向看去,有些愣住了,隨即輕笑幾聲,摘下了那張豬哥麵,直接戴在了阿毛的臉上,閻念卿望著也笑了,三人很是悠哉,沒有一點身處黃泉村這個詭異村莊的自覺。
戴著麵具的阿毛也發出了笑聲,可在麵具下,阿毛的臉上有些慌亂與茫然,他能在人世間停留那麽長的時間,全憑那人,如今正是履行諾言之時,他真的要履行約定將這些人全部葬送在這黃泉村中嗎?阿毛原本堅定的心,突然有了一絲裂縫,那裂縫慢慢擴大,阿毛鬆開了雙手,轉而攥緊了閻念卿的衣袖。
鬼尊望著那豬哥麵沒有說什麽,於他而言,那些已經是陳年舊事了,他沒必要放在心上,雖說他知曉黃泉村的一些貓膩,但鬼尊還是給了銀兩付錢,也不管那攤販到底用不用的到。
鬼尊走後,那賣麵具的便立刻迎來了新的生意,“還有豬哥麵具嗎?”問的人赫然便是鬼尊有些想到的閻雲卿。
攤販立馬笑了,利索的將箱子裏的貨拿出來,“有有有,客人你想要什麽樣的都有。”
閻雲卿卻是隻指著那一張豬哥麵,攤販遞過,閻雲卿戴上了豬哥麵,付了錢,繼續跟著前麵三個人。
街上燈火通明,每家每戶門口前都掛著兩個燈籠,有不少村民也是帶著孩子一起出來玩的,也有部分村民負責攤位,自家的小孩也在那跟著吆喝,管生意。
夜晚的黃泉村好不熱鬧,阿毛扯了扯閻念卿的袖子,示意閻念卿將他放下,阿毛下了地後,手卻主動牽著閻念卿,沒有放開,本來很是興奮的阿毛,突然沉默了起來,好半晌,他才突然抬起了頭,“哥哥,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鬼尊倒是真像個來逛街的,四處張望個不停,但是阿毛說的他還是聽得見的,他聞言看向了那個泛著燈光的豬哥麵具,隻聽的閻念卿輕聲應了一聲,“好。”
街上的一切突然就這麽在鬼尊麵前憑空消失了,那些掛著的燈籠,齊齊掉落在了地上,天上的一彎血月,將那血色籠罩著整個黃泉村。
鬼尊愣在了原地,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瞳孔猛地一縮,“念兒,念兒……”
一聲聲呼喊,在村中回蕩開,沒有得到回應,鬼尊的臉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了,那個小鬼!
鬼尊猛地向前邁了一步,掀起了一陣塵灰,空氣中像是水波紋蕩漾了幾下,“嘭”的一聲,發出了如同鏡子破碎的聲音,已經成為了廢墟的黃泉村的真正麵目便出現在了鬼尊的麵前。
黃泉村正中央,有一血紅色的光柱,而那光柱裏的東西,他看的很清楚,是他的囚魂索。
鬼尊有些狂躁的衝著那光柱前去,卻突然被一人拉住了,鬼尊毫不猶豫的拿出回魂鞭向後一鞭抽過去,來人不躲不閃,臉上的豬哥麵“倏”的一下被打落在地,熟悉的臉龐上,出現了一道血跡。
鬼尊持鞭的手一頓,冷哼一聲,道,“別攔我,要是耽誤我救念兒,地府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閻雲卿仿佛看不見鬼尊對他那冷冰冰的眼神,徑自走向鬼尊,微垂頭看向鬼尊,“放心吧,孩子不會有事,他身上可不止有你給的噬魂鈴。”
思及噬魂鈴,鬼尊的心才稍微安了一些,他煉出來的法器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被人毀了的,鬼尊瞥了一眼閻雲卿蒼白臉上那一道再明顯不過的血痕,轉移了視線,抿嘴問了一聲,“疼?”
輕輕出了個聲,鬼尊便沒再說話了,他是得多喜歡虐自己,多喜歡眼前這人,才會在這人那麽傷害過他後,還擔心他,想到上次閻雲卿落淚的場景,鬼尊忍不住又看了閻雲卿一眼。
閻雲卿深邃的眸子在這詭異的血色月光下,卻仍然亮的他心頭有些發燙,閻雲卿再自然不過的勾了勾嘴角,有些克製不住的欣喜,他抿了抿唇,才低聲道了句,“無礙。”
鬼尊看著閻雲卿如同被丟棄的流浪狗一樣討好他的眼神,心頭湧上一股酸澀,怎麽弄的好像是他對不起這小閻王一樣,明明是這小子恨他入骨,親自送他上的路。
鬼尊皺著眉頭,轉過身去,不想再理會身後的人,可閻雲卿拉著他的手卻沒有絲毫想放開的念頭,鬼尊剛想回頭狠狠罵上一頓,他鬼尊混了五界之中,何曾吃過這種虧,不好好罵上一頓,報複一頓,讓他心底的怨念與不甘怎麽發泄出來。
本來想著重來一回之後,兩人各走各的路,再不相幹,就真的是應了他說的那句話,“海角天涯,各自為安。”這已經是他的底線了,他無法否認,哪怕是這人最後那樣對他了,他還是狠不下心來對眼前這人如何,所以,也隻好,離的遠遠的。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很諷刺,鐵樹開了花,而眼前這人居然開始對他窮追不舍,鬼尊的心情複雜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難道說他已經原諒了?他自認為自己沒有寬宏大量到那個程度,難道說讓他滾,他想他已經說了兩次了吧,事不過三,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眼前這人了。
閻雲卿雙手握住了鬼尊的手,低下了頭,語氣裏滿是小心翼翼,全然沒了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尊上,就當是為了救孩子,讓我陪在你身邊可好?”
鬼尊瞧著閻雲卿這般模樣,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眸色微深,心中卻是突然有了些許快意,他有了個好點子,讓這人跟在自己身邊,等這人完全都離不開他了之後,再狠狠推開這人,讓他也嚐嚐自己的那般滋味。
鬼尊如此想著,到了嘴邊的話,卻是轉了個彎,他點了點頭,冷聲道,“好。”
閻雲卿猛地抬頭望向鬼尊,嘴角不受控製的上揚,他握著鬼尊的手不自覺再緊了緊,鬼尊瞧著閻雲卿這傻笑樣兒,覺得有些不忍直視,他記憶裏的那個冰塊小閻王去哪兒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好好的氣氛,卻被另一人的說話聲給打破了,“尊上既然都讓他留在你身邊了,多個我想必也算不了什麽吧?”
戴著那麵具的白連打開了他手中的空白折扇,他盯著閻雲卿握住鬼尊手的地方,怎麽看怎麽覺得礙眼,站在一旁許久,才終於忍不住咬牙說了一聲。
閻雲卿一聽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臉瞬間冷了,一隻手握著鬼尊的手不放,轉而十指相扣,鬼尊有些驚訝的看著與他相扣著的手,這是小閻王在向小白宣示主權嗎?
鬼尊眸中閃過一絲玩味,有點意思啊,於是,還未等閻雲卿開口拒絕,鬼尊便應了一聲,“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