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7)怎舍得
魔界與地府的邊界地帶。
鬼尊回到了他的住所修羅殿,當初他為了追求閻羅,在地府重修了一座一模一樣的府邸,如今,那府邸也沒甚意義。
思及此,鬼尊一口氣幹完一壺酒,“嘭”的一聲,酒壺碎了一地,與此同時地府的修羅殿,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對了,鬼尊又幹了一壺酒,才想起來,他好像還落下了一些東西。
地府裏,閻羅正看著鐵樹發呆,一眨眼之間,鐵樹便不見了,這人,這人真的是……
已經開花的鐵樹出現在了鬼尊麵前,鬼尊呆了一下,笑了,笑的越來越大聲……
一切都遲了,他鬼尊做的事,絕不會再回頭。
鬼尊目光裏,滿是死寂,白發披散在那兒雲椅上,竟比那雲椅的白色,還要再白上幾分,鬼尊笑著,笑著,便停了,眼角流落些許光亮,他的笑聲還回蕩在這大殿之內。
鬼尊從儲物戒中,取出那最後一壺酒,又是一口氣飲盡,忽地,他猛烈的咳嗽了幾聲,趴在雲椅上,咳的那般撕心裂肺,似是患了絕症一般,過了許久,他才逐漸安靜下來。
鬼尊的意識逐漸模糊,隻隱約聽見“嘭”的又是一聲,酒壺再次碎落在了地上,鬼尊側躺著,卷縮在雲椅上,披散的白發,遮住了鬼尊妖冶的一半容顏,那光滑如瓷的皮膚更顯白皙。
鬼尊緊咬著唇,透露出他強烈的不安,他獨自一人,想逃過天道的製裁,談何容易,他躲在一個漆黑的,陰冷的,沒有人的角落,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看到了一點些微光亮,逃了出去,這才得以回來。
鬼尊皺著眉頭,神情很是痛苦的,呢喃了好幾聲,呢喃了好幾次,也不過是一人的名字,那名字再簡單不過,空曠的大殿之上,那幾聲呢喃顯得越發清晰,“雲卿……”
“雲卿……”
“雲卿……”
……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雲卿要那般待他。
隨著這幾聲呢喃,陷入沉睡的鬼尊沒有發現,身旁的人影就那樣憑空出現了,似是在回應他的召喚,閻雲卿麵無表情的臉上,再看到鬼尊時,閃過一絲驚喜。
閻雲卿用他那深邃的眸子,靜靜的注視著鬼尊,眼中情緒漸濃,他俯下身,輕輕扶平已全然陷入夢魘中的鬼尊皺起的眉間,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
閻雲卿嘴角勾起一個滿意的弧度,這些年,似是在懲罰他一般,哪怕是在夢中,他都沒再瞧過這人一眼,如今,他所願的,終於成真了,卻是忍不住變得更加貪婪。
那眸子微微眯起,越發暗沉不見底,他想讓眼前這人心裏重新有他的位置,想讓這人的眼裏如從前一般隻裝的下他一人,想讓這人再重新的伴隨在他身邊。
同樣的過錯,他不會再犯第二次,閻雲卿緩緩靠近鬼尊,身體卻是止不住的輕微顫抖著,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閻雲卿輕輕在鬼尊皺起的眉間落下虔誠一吻。
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好,你可否再喜歡上我一次?
閻雲卿如此祈求著,卻未注意到,一旁開了花的鐵樹,那雪白色的花蕊輕微動了兩下,逐漸發出耀眼的白光,那白光一現,鐵樹上的雪白花蕊竟自己脫離了,幾乎是連看都未來的及看清,那雪白花蕊衝著閻雲卿的胸膛而去,在碰到的那一瞬,便融了進去,閻雲卿猛然睜開雙眼,竭力咬牙,才僅僅隻發出輕微的悶哼聲。
閻雲卿退後了幾步,以免吵醒雲椅上酣然睡著的人,他的身體逐漸被一層微弱的白光所籠罩,如淩.遲般的疼痛,一刀一刀讓他的意識開始混沌,像是記憶中被塵封的東西逐漸蘇醒。
第一世的柳展顏與柳君臨,第二世的葉瑉與蕭九,第三世的虞歡與沈尋卿……,兩世相遇,八世相隨,十世曆劫,十世陪伴,閻雲卿眸子裏的東西不停的在閃爍,伸出手想去觸碰鬼尊。
卻突然生出幾分咫尺天涯的悲涼感,原來這人從那麽早之前,就一直陪在他的身旁,曆劫以後,又帶著念卿來地府尋他,而那時,他所做的事,所說的話。
以及最後的最後,閻雲卿苦澀一笑,他當初怎會舍得……
閻雲卿身體上的疼痛逐漸散去,整個人就這樣立在原地,不靠近,也不後退,天逐漸亮了起來,酸澀到麻木的心,在望見鬼尊即將蘇醒時不由的抽痛了一下。
像是在麵對審判一般,閻雲卿不躲不閃的站在原地,等著鬼尊蘇醒。
鬼尊的睫毛如蝴蝶撲翅一般撲騰了幾下,緩緩睜開了雙眼,本還有些許茫然的眸子,在看到眼前的人時,那茫然瞬間消失了,鬼尊猛地起身,隻望見紅白影交錯。
鬼尊一手毫不猶豫的抓緊了閻雲卿的脖頸,他微眯著雙眼,淡漠的眉眼間滿是疏離,他咬牙冷聲道,“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不成?”
閻雲卿卻像是沒感覺到鬼尊的動作一樣,徑直摟過鬼尊越發消瘦的腰間,頭埋在鬼尊的脖頸處,他的雙手,他的身體,他的聲音,都在顫抖著,他輕輕的在鬼尊耳旁低語道,“我好想你。”
然而,讓鬼尊驚訝的卻不是閻雲卿說的這一句話,而是他脖頸處感受到的些許溫熱,閻雲卿哭了?因為他?鬼尊的心情頗為複雜,麵無表情的臉上,卻是愈發顯得陰沉。
他的手逐漸伸出,那手上紅光一閃,眼看著就要落在閻雲卿的後背上,卻突然聽見外麵的一聲呼喊,“娘親!”這聲音,不是閻念卿是誰?
鬼尊收回了那隻手,一腳狠狠的踩在了閻雲卿的腳尖上,推開了閻雲卿,伸出雙手,上前一把抱住了閻念卿,閻念卿已是少年模樣,他就算抱的起,可抱起來也不太像樣子,他隻能緊緊的擁抱了閻念卿一下,“念兒,怎麽過來的?”他記得如今,修羅殿已被他移回了老地方才對。
閻念卿有些得意的拿起別在腰間的噬魂鈴,笑道,“這不是還有這個嘛,再說,娘親,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麽也不能做的小不點了,你可不能小瞧我!”
鬼尊輕笑幾聲,眉毛一挑,他從上到下的好好打量了閻念卿一眼,卻突然覺得有些心疼,在閻念卿還那麽小的時候,他便離開了,可等他再回來時,這小子竟已到了神境修為,在如此短的時間內。
真不愧是他的兒子,鬼尊如此想著,卻將身後那人全然拋擲腦後,閻雲卿微笑著的臉龐,沒有看出絲毫的在意,隻是帶了點滿足的望著眼前二人。
閻念卿無意間,瞥到了那個糟老頭子微笑的臉,頓覺一陣惡寒襲來,他在心中嘖嘖了幾聲,暗道,這個糟老頭子,就該好好虐虐他才行,不然他都替娘親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