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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生生死死

  第62章 生生死死

  H要求換病房,我倒樂的輕鬆,不用搬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她的脾氣的。


  搬到新病房的第一天,她就和其他的病人家屬吵起來了,那病人家屬不是別人,正是張一涵的媽媽。


  張一涵媽媽的聲音屬於高亮型的,很有辨識度,我在病床上都能聽到她在走廊上說話的聲音。


  聽媽媽說,張一涵媽媽這次帶張一涵來住院,依舊是張一涵血小板的問題。


  移植兩年了吧,張一涵這兩年的血小板就沒有長起來過,最高都不超過一百。


  因此,張一涵媽媽每次和我媽媽聊天,都說羨慕我的血象,血小板高。我又何嚐不羨慕張一涵,移植的骨髓是全相合的,有個當廚師的爸爸,沒有發燒,沒有肺部感染,還不用吃那麽多藥……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真正好不好,隻有自己知道。


  我在病房裏聽到張一涵媽媽的聲音時,還有其他人說話的聲音,走廊上聽著有些嘈雜,但張一涵媽媽的聲音當屬最大。


  當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媽媽在外麵,我一般是存著八卦的心理,想著等媽媽進來後再問她。


  沒過多久,媽媽就進了病房,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


  我問:“張一涵也來住院了啊。”


  “嗯。”媽媽回道,她一臉八卦,說:“從我們病房,搬出去的那個女的,現在和張一涵住一間病房。”


  “這麽巧啊。”我說道,腦中已經開始想象張一涵和H同住一間病房的畫麵。


  “那剛剛張一涵媽媽在外麵說什麽呢?”我又問。


  “就說那女的不讓她開空調的事,這麽熱的天,不讓人開空調……”一說起H,媽媽就有吐不完的槽點。


  我:“……”


  居然也是空調的原因,不過張一涵媽媽脾氣直,一是一,二是二,不讓她用空調,她就得說。


  可能因為這樣,才會有我之前聽到走廊混亂嘈雜的聲音吧,後來就連他們的主治醫生還有護士都來調節了。


  他們給這場風波的解決辦法就是,再次換病房。


  之後,醫生讓H一個人一間病房了。


  媽媽說:“這樣的人,也就隻能讓她一個病房了,是個人都和她合不來。”


  我知道後,心裏反倒沒那麽高興了,覺得H有些可憐。


  生病已經很艱難了,為什麽還要互相為難……


  H走了,我又可以一個人看電視了,聲音開到很大也沒關係。不過,電視重新放回原位,我的眼睛不適應那麽遠的距離,反倒看不清了。


  最後,電視機還是放在病床桌上看。


  那個時候沒有發燒,胃口也好,還有電視看,其實住院是輕鬆的,隻是,手上的靜脈再也打不上了。


  每次打上一次恨不得留它個十天半個月然後再拔。


  不過那樣容易感染,護士一般建議拔掉,手上打不了,我開始打腳上了。


  腳上的靜脈還不錯,可以打留置針,就是下床不太方便,而且輸液一天下來,腳已經冷的毫無溫度了。幸虧當時是夏季,溫度較高,還不至於到感冒的程度。


  腳上插著留置針實在不方便,不到幾天我就讓護士拔掉了,然後還是在手上艱難的找靜脈。


  我以為將留置針紮在腳上已經很不常見了,但是,很偶然的一次,我在走廊上散步的時候,看見一個病人,他的留置針居然紮在了大腿上。


  我沒有真正看到留置針所在的位置,不過當時那個病人正拿著輸液架在走廊上散步,我順著他的輸液管往下望,正好是在他的大腿-內側。


  我不好意思再看下去,慌忙撇了臉,問一旁陪我散步的媽媽,“他的留置針是不是打在大腿上啊?”


  “是喲。”媽媽的表情和語氣,表現出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接著她又說:“像你們這種需要長期輸液的病人,靜脈都被打壞了,留置針紮在哪裏都不稀奇了。”


  我聽後又是一陣唏噓。


  張一涵住進醫院後,媽媽經常會和張一涵的媽媽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聊我們的病情。


  我聽媽媽說,張一涵這一次來住院,是因為在老家檢查血常規的時候,發現血液裏麵有異常細胞。


  我問媽媽:“異常細胞?這不會是複發的征兆吧?”


  “誰知道呢……我問了她媽媽,醫生說怎麽治療,她媽媽說,現在就輸他爸爸的外周血,看看能不能把血液中的異常細胞給排掉。”


  “聽著好麻煩啊。”我歎道,又想到了自己的肺部感染,貌似我的情況還比張一涵好一點點。


  我其實一直都挺幸運的吧。


  醫院裏最不缺的就是八卦,以前和我同一天一直的上海男人,拉肚子一直沒好,最後還是走掉了。


  還有一個比我早兩天移植的男孩,在移植的過程中出現了問題就沒活過來,聽說還是一個大學生,他媽媽當場就暈了,後來還帶了一車人來醫院鬧事,說是醫院的責任。


  相比他們來說,至少我現在還活著。


  那件事情鬧得還挺大的,病人的媽媽覺得病人在移植過程中應該要有人看守,而她兒子輸入骨髓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醫務人員,這就是醫院的責任。


  那天媽媽正好帶我來看門診,突然湧入了幾十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最前麵的一個正是那個大學生男孩的媽媽。


  我認得她,進隔離艙的那一天,我正好看到她手裏提著不鏽鋼飯盒出醫院門,矮矮胖胖的。


  她和我們迎麵走來,還嘲媽媽笑了笑,“今天就進艙了啊?”


  “嗯,你們家已經進艙在化療了吧。”媽媽回了她一句。


  “是啊,過段時間就該做移植了。”


  那個時候,我看到她的臉上,是滿滿的期待和希望。


  而如今,那個期待在她一點準備都沒有的時候,瞬間破滅。


  我看到她身後幾十個壯漢,手裏都拿著鐵棍蠢蠢欲動,她站在最前麵,一手拿不鏽鋼臉盆,一手拿鐵棍敲打著臉盆底部,大哭大喊,要醫院給她一個說法,要那個醫生還她一個兒子。


  後來醫院怎麽處理的我不清楚,我知道的是,有一個人因為白血病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醫院裏感覺到生命,原來那麽脆弱。


  ……


  十三歲男孩因為移植之後感染去世,當時是晚上,我還在走廊上散步,看到好幾個醫生護士推著推車進了他的病房。


  第一次現實中看到醫生搶救病人的情景,我有點被嚇到,同時又好奇。


  但我在走廊待不了多久,媽媽就讓我進病房了。


  後來……後來我還沒睡的時候,就聽到走廊外有女人的哭聲,是那個小男孩的媽媽。


  媽媽看到了全過程,她說,那小男孩沒搶救不過來,臨死的時候,肚子都還是鼓鼓的,全身都發黃。


  一般移植之後肝髒排異嚴重的話,身體的皮膚就會發黃,還有眼睛,尿液等等。


  我之前也有過一段時間的肝髒排異,正常的轉氨酶值是四十以下,當時我的轉氨酶高達一千多。


  眼睛,皮膚,尿液全是黃的,我以為我的就夠高了,沒想到醫院裏轉氨酶比我高的多了去了。


  三千多,五千多,我知道的一個病人持續這種高數值兩年多,兩年多的時間一直戴著墨鏡,就連在室內的時候都帶著墨鏡。


  那個小男孩……生前應該也被肝髒排異折磨的吧。


  ……


  七歲的小男孩因為移植之後腸道感染去世,這個故事可笑又可悲。他和我的遭遇有點相似,聽媽媽說,他的腸道感染很嚴重,醫生說已經治不好了,讓他爸爸帶他回家。


  他爸爸可能死了心吧,買了一輛輪椅推著他在上海外灘繞了一圈,想在他生前留下一些美好的光景。


  不過事情卻發生了一個大轉折,小男孩的腸道感染突然有了好轉,這可能就是奇跡吧。


  小男孩重新回到醫院,經過醫生的治療,感染已經得到控製,後來男孩想喝酸奶,他爸爸問醫生,可不可以喝酸奶?


  醫生回答,可以。


  就差沒說可以喝多少,然而醫生的一個肯定,男孩兒一次性喝了七杯。


  腸道再次告急,病情控製不住,後來小男孩還是去世了。


  Dr醫院三樓的住院部就這麽大,病人有什麽病情,病人家屬大都會相互聊聊,然後從中吸取經驗。


  我在病房裏輸液,媽媽聽到什麽故事都會分享給我聽。


  無非就是今天誰死了,明天誰出院了,後天誰又感染了。


  醫院裏就是這樣,有些病人,前幾天可能還在走廊上和你聊天,昨天就沒看到他了,今天他就被搶救了,明天他可能就不在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張一涵,應該也是最後一次吧。


  在走廊上,護士站前麵。


  其實我不怎麽喜歡去走廊的,而且我也比較懶,精神不好的時候就更不想去了。


  但是因為馬上出院了,在醫院住了有好幾個月,一想到出院我就開心。


  不用再因為留置針保留幾天煩惱,也不用一天到晚的輸液,抽血。


  我望著手上的留置針,想著幾天之後就能拔掉,一身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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