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老家
第55章 回老家
想吃什麽,都給我買……
如果是小時候的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高興得飛起來。但現在,我聯想的更多的是,以前在電視劇中常看到的醫生跟病人家屬說的一句話:“老人想吃什麽,就讓她吃吧。”
好像電視劇裏的橋段,從檢查出病,到住院,到被醫生宣布可能沒得治,一切都恍若做夢。一時間,我突然覺得死亡,原來真的要來臨了。
好希望是一場夢,但是,眼淚是鹹的,喉嚨是堵的,胸口是悶的,這些感覺這麽的真實,再怎麽不想承認,那也是事實。
君小夢,你終究堅持不到最後,我在心中苦笑,轉念又想著,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在世上受罪了。
“沒事,不會有事的,沒事的……”周小璟坐在隔壁病床上,突然說了一句。
她可能是看到我和媽媽兩個人都在哭,安慰我們吧。
緊接著我聽到她又說了一句,“我們都會沒事的,開開心心過。”
我吸了吸鼻子,收起眼淚,往她那邊瞄了一下,她正掀了被子,下床走到床頭桌邊,準備泡奶粉。
她每天晚上都要泡奶粉喝,我是知道的。她有一個可愛的兒子,不大,她每天都會跟她兒子視頻,她還會跟我講她在家裏教她兒子做作業的事。
她也很渴望健康吧,可是,她剛剛安慰我們的那兩句話,我卻聽出她在似哀似歎, 一股認命的感覺從中生了出來。
哭過後,媽媽去煮飯了,我心大,沒過多久就不想骨頭上的事了,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那之後,我換了個新病房,依舊是雙人病房,但隻有我一個人住。
如媽媽所說,我換了個主治醫生,可能是這個原因,換的病房吧。新的主治醫生很高,至少有一米八五,聲音也好聽,長得也帥,就是年齡較大,頭上長了很多白頭發,屬於老帥哥型的。
我尾椎骨裂,依舊躺床上,和周小璟不再是同一個病房了,沒辦法去看她。不過,就算我能自由活動,我也不會去看她,主要是不習慣,而且去了也不知道說什麽。
我沒再見過劉主任了,隻是偶爾會在病房內聽到他高亮的聲音。
新的主治醫生沒給我吃激素了,我因為是躺著的,吃藥也不方便,因此,所有口服的藥,都改成了靜滴。
所幸,藥都還算便宜,伏立康唑也沒用了,改用別的治療肺部感染的藥。
長住醫院進行時……
在醫院的每天都在掛水,時間住的越久,我需要打的留置針越來越多,我的靜脈越變越壞了,有幾次護士來紮針,沒過半小時就給腫了。
手背,手臂上的靜脈都打壞了,不能打,最後,護士在我的手腕上找了一根靜脈,這才打上了。
不過,手腕上肉少,針紮進去的時候是真心的疼。
照常掛水,新的主治醫生偶爾會來查房,更多的是一個姓李的女醫生來問候情況。
她的個子矮矮的,短發,戴著黑框眼鏡,說話不重不輕,讓人聽著很舒服,以前經常看她跟在劉主任身後,不知道現在怎麽又跟在新主治醫生手下了。
我躺在病床上很久了,不能下床,就連翻身都要媽媽幫忙,護士讓媽媽幫我勤翻翻身,順便給我捶捶背,具體什麽原因我不太清楚。
隻不過,這又讓我聯想到電視中生病的老人久病臥床,護工幫她翻身的畫麵,電視裏講的好像是擔心老人一直躺著身上容易生瘡。
我很苦惱,我不希望自己像個老人一樣,每天躺在床上等人照顧,還要拖累媽媽。可是,我現在不能自理,可不就跟個老人一樣嗎?
不,我比老人還不如,我完全就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小娃娃。
住院期間,陳陳媽媽來看我了。她帶陳陳來複查,看我,是順帶。
“君小夢,怎麽成那樣了?”
我躺在病床上,聽到聲音後將腦袋往聲源那邊一側,就看到陳陳媽媽站在病房門口往裏瞄,剛才那句話是她說的。
我聽著心裏有點不舒服,成哪樣了?我還沒死呢!
好想就這樣懟回去,但我生性軟弱,跟人借個漫畫書都要鼓足勇氣,別說懟人了,因此這點不舒服也隻會擱在心裏。
媽媽也站在門口,看起來是和陳陳媽媽在病房外麵遇到的,然後帶她來我的病房看我吧。
“不就這樣了。”媽媽說道,語氣和平常一樣。
接下來,她們走著去病房外麵說話了,我聽不到聲音。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發愣。
當時的我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有多恐怖,麵容肥大,皮膚因為肺部感染引起的色素沉著,還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身體……
陳陳媽媽走了,聽媽媽說,陳陳恢複的很好,已經去上學了。
我問媽媽:“她有沒有說上學累不累?”“
她”指的是陳陳。
“累什麽,就是那種邊玩邊上,意思意思,八點鍾上課,她十點鍾去……”媽媽說著陳陳去上學的事。
我聽著隻有羨慕,接著我又聽到媽媽說:“看到別人家的女兒移植之後這麽好,我們家……唉……”
媽媽是想到我現在的狀況了吧,我反倒沒有一點惋惜,人各有命,我對媽媽說:“我以後好了也可以去上學的。”
其實,當時已經沒有剛生病那會想去上學那麽強烈的欲望,更多的是想著以後能怎麽賺更多的錢。
我現在花了太多錢了。
有時候躺在病床上做做白日夢,我甚至會想著以後要做什麽工作才能賺大錢。
我沒學曆,又生過病,別人肯定不會要我,我可以自己開店賺錢。
但是開店要租店麵,還要找好一點地段的店麵,再加上買材料什麽的,很貴,我沒有那麽錢,我也不能拿爸媽的錢,我要自己創業。
因此,我想到了,擺攤!
但是擺攤也要進貨的,而且又要擔心賣的出去賣不出去的問題,擺什麽攤,成本又低又能賺錢呢?現在好像什麽都挺難賣的。
腦子飛到天際,民以食為天,賣吃的,一定能賺錢,中國人對吃的向來大方。
像燒烤就不錯,在某個街市上,一輛燒烤攤車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燒烤,我站在攤車內,雙手熟練的炸串,灑孜然粉,辣椒粉……最好要有自己秘製的醬料。炸串的種類也要多點,還要創新,骨肉相連,雞翅,豆腐,韭菜,除了這些還可以加點山藥,啤酒,甜點……餓了……
好想吃燒烤,好想開燒烤攤,好想賺錢,賺到了錢再租個店麵,燒烤攤變成燒烤店,再賺錢,等錢攢夠了再買下店麵,然後還治病欠下的債,然後買房子,然後給爸媽好多好多錢……
那一次,在醫院住了不知道幾個月,隻記得去的時候暑假還沒過完,回家時,已經是秋季了。
住院的時候,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更沒有人說話,我每天就靠著想以後怎麽靠賣燒烤發大財的白日夢度日。
2012年的秋季。
時間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那次出院,我又搬家了。
從上海搬到A城,從A城一樓搬到A城三樓小區,這次,我們要回家了。
回自己真正的家,那個破破舊舊,陽台上的磚頭塌了都沒來得及修葺的家。
我的尾椎還沒好,媽媽買了一個護腰的工具給我用,和束腰的有點像,圍在腰上有點勒,後背還有幾塊板子一樣的東西支撐著腰,是防止腰椎二次受傷的。
出院的那天,真的很艱難。
我還不能走,一路上完全是媽媽背著的,可是在醫院待的時間久了,還要那麽多行李要帶。
媽媽買了高鐵的火車票,到老家的省份隻要三個多小時,怎麽去的虹橋火車站我基本忘了,不過我記得虹橋火車站有一種服務,小紅帽。
小紅帽是專門負責幫旅客拉行李的,他們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戴的全是小紅帽。
當然,請他們拉行李是要花錢的,按公斤還是按件數算我也忘了。
當時媽媽本來不想花這冤枉錢的,我也想靠自己走到火車上,省下這筆錢,但人還沒走兩步,就痛的眼淚都出來了,是斷了骨頭的那種痛。
那時,我的情況,隻能站,卻走不了分毫。
媽媽還是請了小紅帽,然後背著我到了火車上。
我吃激素留下的症狀,當時的體重飆升至一百二十斤,可以算是人生最重的階段了,媽媽背著我還要跟上小紅帽的腳步,明顯吃力。
我為了媽媽能少受點力,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一路奔波,我終於到了火車上了。
高鐵上不比臥鋪,沒有躺的,都是座位。
三個多小時,對我來說,又是個折磨,我自嘲的笑,沒想到連坐這麽平常的事,都成了受罪。
媽媽為了讓我好受點,特意把座位的靠背往後推了點,我小心翼翼的靠在椅背,整個人盡量重心向下,堅持到了目的站點。
到了目的火車站,我已經累的直不起腰了,盡管腰上還束著護腰的,但我還是想就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