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開始進食
第39章 開始進食
“所以,移植真不是我們想當然的那麽容易,什麽都要注意,尤其是飲食。”
血的教訓,讓我們都懂了許多,可能人就是這樣,有人囑咐你前麵道路有一處坑,小心別掉進去,你老是左耳進右耳出。可當真正掉進去後,嚐到了苦頭,下次再走到那個有坑的地方,卻再也不敢了。
到了三樓,至少不是一個人,雖然和媽媽不是一輩人,年紀也相差十萬八千裏,但說起話來還算沒代溝。
脖子上接著兩根輸液管,我不能隨時下床,她便會和我在四樓的時候一樣,跟我講病房外麵的新鮮事。
她說,四樓的上海男人聽說我到了三樓,拉肚子有好轉就也想下來;她還說四樓又有一個小孩因為吃壞了東西拉肚子了,不過她還是很勇敢的,一個人在隔離艙裏……
我問她,那小孩子吃的是什麽?
她說:“蛋炒飯。”
在對抗白血病的道路上,我們因為太多的懵懂,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乃至生命,但我們同樣在這條路上堅持著活下去的信念。
套用魯迅的那句話,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我們算不上勇士,但我們做到了勇敢麵對。
……
媽媽照顧人很周到,也很幹淨,我身上的胰腺液引流管拔了,不過身體還是很虛,每天晚上,媽媽都會幫我擦身體。
她說我身上有一股味道,我問她什麽味道?
“臭味!”
我:“……”
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死人味!
不會吧,這還隻是生病了,就有死人味了?
連續幾天都是這樣,味道擦也擦不掉,媽媽說,可能是沒洗澡的原因,的確,從我進隔離艙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洗澡了。
但醫生的一句話,讓我們有些無語。
“這是掛大蒜素的原因,身上就會有大蒜的味道。”
大蒜素:一種抗生素,有殺菌消炎的功能,提醒大家多吃大蒜哦。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治療到位了,許多問題也都會迎刃而解。我拉肚子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從幾十次,到十幾次,到幾次。
那天早上,醫生查房,終於鬆口說,我可以進食了。
“先喝點米湯試試。”
這是醫生的原話,雖然還不是米飯,但相對於近一個月沒吃飯的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不過,還有一句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媽媽聽到醫生說讓我進食,她忙問:“她現在拉的還是水狀,而且一天拉七八趟,能吃東西嗎?”
“可以,你不要讓她吃太多,一頓喝個小半碗米湯,先喝著試試,腸道也是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聽到醫生這麽說,我們也放心了。
當天,媽媽去買了店裏最好最香的米,然後洗好電飯鍋,直接在醫院的病房裏煮了起來。
醫院裏是不允許煮飯的,但是在上海隻有我和媽媽兩個人,我這裏離不開人,媽媽為了方便照顧我,隻好在醫院煮了。
不過我在層流床中,煮米湯出來的蒸汽對我影響也不大。
除了護士長會偶爾說幾句。
那鍋米湯真的煮了好久,因為是我吃的,媽媽特意煮的久一點,說是這樣,就不能再有細菌感染,導致腸炎胰腺炎了。
真被炎症怕到了。
米湯的香味真的誘惑人,一病房大米的香味,我聞了一個多小時,卻隻能幹幹的看著。
兩個多小時的熬煮,米湯終於好了。
媽媽用湯勺舀了一勺再我平時喝水用的杯子裏,堪堪能覆住杯底,我望著那一點點不夠一口的米湯。
“隻能吃這些嗎?”
“你拉肚子還沒好,今天先吃這麽多吧。”
“好吧。”
媽媽給了我一個不鏽鋼小勺子,讓我小口小口的舀著吃,我舀了一勺,放到嘴裏,大米的香味頓時在口腔內化開。
沒放鹽,隻是米湯,連一粒米都沒有,但對於近一個月沒吃飯的我來說,此刻的米湯,堪比鮑魚燕窩。
“好喝嗎?”媽媽問我,眼底帶著期待。
“好好喝。”我的眼睛都是彎的。
媽媽了解我,比“好喝”多了個“好”,那就是真的好喝了。
“好喝明天再煮給你喝。”
不是“好喝你就多喝點”,而是要等到明天。
我自然不滿足,但想到在隔離艙又拉又吐時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我還是忍住了。
忍字頭上一把刀,盡管肚子已經打起了鼓,但我喝完媽媽盛的那些,是堅決沒喝了。
隻不過,嘴巴上的殘漬已被我舔的一幹二淨。
凡事都需要循序漸進,米湯的量漸漸增加,拉肚子的次數漸漸減少,我的病情也漸漸好轉。
我每天的菜單,由米湯漸漸轉變成可以帶一點米粒的湯,裏麵還放了鹽。
米湯變得更加鮮美了,我跟媽媽說,人生第一次覺得,米湯居然都這麽好喝。
媽媽笑稱我是以前逃荒的難民,我看到她臉上掛著的是欣慰的笑。
還有經曆這麽多事終於能吃上一口米湯的心酸。
拉肚子真的好了,我親眼見證了從以前每天幾十次的數量到現在隻有三次的過程,這是醫生的功勞,還有生命這種生物的奇妙。
人的生命真的很奇妙,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它可以被一碗餃子擊潰,但也可以因為人的信念變好,甚至變的更強。
雖然現在一天還會拉三次,但相比之前實在太好了,醫生說:“已經可以吃米飯了,米飯煮的軟一點。”
第一次聽到可以吃米飯,毫不誇張,我高興到眼眶泛酸,這其中經曆了多少艱險,除了親眼見證一切的媽媽,還有我自己,沒人了解。
曾經有多少移植後的病人因拉肚子丟了性命,而我,戰勝了它,我心裏有點驕傲,為我這條死裏逃生的命點讚。
不過,我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我們跟醫生說,可不可以吃麵條,等拉肚子完全好了,再吃米飯。
醫生:“你看,現在就知道,不該貪了吧,當時要是有這樣的想法,怎麽會受這麽多罪呢。”
我:“……”
這醫生絕對屬蛇的,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
醫生說完全可以吃麵條,但是要自己做,而且麵條要煮軟一點,但是,還是不能吃肉,可以放點青菜,不要多。
總之,軟的,易消化的,自己做的,這就是腸道正在恢複期,我的主要菜單。
拉肚子之後,第一次吃媽媽煮的麵條,不,是麵疙瘩,麵粉和成的麵團,再揪成一個個小魚兒,下了電飯鍋,再點幾滴橄欖油,撒上些鹽,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麵疙瘩就好了。
現在的我們吃著放了油鹽醬醋還有各種調味料做成的飯菜,可能那碗麵疙瘩顯得清湯寡水了。
但對於移植之後的病人來說,那已經算是美食了。
移植之後的病人,飯菜中隻能放油和鹽,味精都不能放,也不能吃不易消化的食物,一旦吃錯,後果就和我在隔離艙上吐下瀉的一樣了。
我們經曆過,自然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那碗麵疙瘩的味道,如今還是記憶猶新,香軟糯,足夠了。
吃了麵疙瘩,又吃了魚湯,媽媽買的鱖魚,聽說和它的名字一樣,很貴。
將鱖魚燉了湯給我喝,但我真的隻喝了湯,魚肉盡管很想吃,但隻敢瞄一眼,絕不動勺。媽媽看我小心翼翼的模樣,忍不住發笑。
“醫生說可以吃魚肉,就是不要吃太多,你吃中間那一塊,沒刺。”
“不會拉肚子吧。”
媽媽搖頭,笑而不語,我覺得自己是真有陰影了,那段日子,新吃了哪些東西,都要問一遍,生怕吃錯了。
因為吃進去,如果不知道不能吃,那將又是一個噩夢。
鱖魚湯,鹽水蝦,瘦肉粥,我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多,但還是每天會拉三次,不過,好在不是水狀,而是漸漸轉成了糊狀。
早上,我又拉了一次,比較惡心的話來說,拉出來的能堆起來,可能對於常人來說有點惡心,但這是醫生和病人之間交流的常用話。
醫生查房的時候們,大多都是問病人的一些飲食起居狀況,還有體溫大便等每天的狀態。
我早就被化作重點看護對象了,這些醫生問題當然是首要問的。
當時,劉主任正在護士台,交待護士一些事。媽媽也正好從病房出去,我聽到劉主任問媽媽,我的狀況。
媽媽如實回答。
然後……
劉主任說:“那得用開塞露了。”
頓時,護士站的人,全體爆笑,
我:“……”
沒想到劉主任這麽愛開玩笑,我慶幸自己還躺在床上不能出去,否則真覺得自己被黑了。
能吃的東西多了,腹瀉一天最多也隻有三次,我的精神越變越好,因此,出院,變成了我唯一希望的事情。
“再觀察幾天吧。”
和平常一樣的一次查房,這次查房,劉主任身後還帶著兩個醫生,其中一個醫生的聲音,我記得特別清楚。
可能我這個人愛記仇,因為那位女醫生就是在隔離艙給我打止吐針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