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F的故事
第19章 F的故事
從在我剛檢查出病的時候,班主任安慰當時正哭的傷心的我的媽媽,還有同學錄中,她對我激勵的那番話,我就知道她是個感性的人。
隻是,當她把十字繡和德芙巧克力送到我麵前的時候,我還是十足的不敢相信這是一個老師會做的。
十字繡是買的套件,有繡布,繡線之類的,我看了成品圖,是一副古歐洲莊園的場景,有神秘的城堡,參天的大樹,由近及遠,馬夫趕著馬車,車上坐著兩個小孩,車下兩個少女戴著誇張的複古寬簷遮陽帽,臉上是笑意,應該在聊天。最近的景,一個婦女圍著圍裙正采著花往籃子裏放。
景象看著很美好,我有一些向往。後來我看了《唐頓莊園》,才知道這是那裏麵的情景。
老師對我說:“我知道你生著病,也沒有什麽心情看書,就買了十字繡給你繡,精神好的時候。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她跟我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有上課時的正襟威嚴,反而帶著一股親切感,比不上父母,但超越師生。
媽媽也很意外,客氣的接過東西,說:“老師,你想的真周到。”
“哪裏,這位是……”客氣了幾句,班主任開始介紹那個跟她一起來的女人,年齡在四十歲左右,不過打扮很時髦。
這位女人跟學校有點關係,她和之前我在上海住院的時候,那個給我推銷保健品的人,是一起的。
從她們的談話中,我聽到了,那個女人以前有個女兒,也得了白血病,隻不過當時醫療不發達,孩子不到五歲就死了。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因此,她之後就特別關注白血病患者,她們找到了一種可以對抗白血病的藥,哦,不對,不是藥,但勝是藥,因為這種藥對身體無副作用,正常人也可以吃,也就是我們所謂的保健品,隻是,保健品不是藥,自然也沒有藥的作用,治病!
那個保健品有袋裝的,還有含片,上海的那個女人給我留的就是一盒袋裝的,泡水喝。為了讓我媽媽相信,這個和學校有關係的女人還當麵拿了一片含片放嘴裏含著。
過程很複雜,大概套路就是保健品推銷員向無知病人家屬推銷“神藥”,相信大家多少都有過這樣的經曆。
那女人走後給我們留了一些關於她賣的保健品的書,當時我班主任也在場,媽媽問了班主任:“不知道這藥管不管用。”
“現在醫學比以前發達,白血病人做骨髓移植的成功率很高,但是風險也大。”
這話是班主任說的,我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還是骨髓移植靠譜,相信醫生。
隻是,我不知道媽媽有沒有聽明白,又或是她明白了,但是,又想不死心的試一試,我的病不移植,會不會好。
化療七天,這七天比在上海化療的時候要來的輕鬆,除了一件,讓人心塞卻又心疼的事情,發生在F身上。
F有個老爺機,手機鈴聲和學校裏的上課鈴聲一模一樣。
“鈴鈴鈴……”
我聽著這鈴聲莫名喜感,平時她一天就有好幾個電話,同事,親戚,丈夫孩子……我卻也不覺得吵鬧。
但今天,F的老爺機不見了。
“我的手機呢?”F翻遍整個病床,都沒有找到老爺機,她納悶的問道。
當時我正在吃晚飯,媽媽看到F的病床上被子翻動的灰塵彌揚在空中,急忙把碗筷蓋上,然後讓我戴上口罩。
“小夢媽媽,你能不能把你家的電話叫我打一下?我手機不見了。”F對我媽媽說道。
媽媽將手機借給F,F把電話打到自己手機上,不到幾秒鍾,我便聽到了“鈴鈴鈴”的手機聲,聲音有點小,聽著應該不在病房內。
“我去外麵找一下啊。”F屬於大大咧咧型的性子,說話也大嗓門,但她求人的幫忙的語氣很客氣,同時也帶著一絲焦灼。
以至於腳上沒穿襪子,都沒顧上,當時已經是冬天了,南方的冬天比較濕冷,市裏的醫療環境也比不上大城市,沒有空調。
媽媽有提醒她先穿好襪子再去找,但她性子急,人早跑到外麵去了。
光腳,連帶著一身單衣,就是一個免疫力正常的人也受不了,可能會著涼,果不其然,當晚她發熱了,高熱。
可她全然不知情,隻是跟我媽媽提了一句:“怎麽感覺全身發冷啊。”
“不會是發燒了吧。”媽媽問道。
在她出去找手機的時候,媽媽就擔心她可能會感染,現在看來,十之八九了。
“要不,你量一下體溫?”媽媽建議道。
“我這裏沒有溫度計,等我老公來吧。”F說道,被子已經被她全副武裝在身上。
她老公來的也及時,她說完話不到兩分鍾,我就見她老公提著保溫桶進來。
她好像沒聽到聲音,腦袋還捂在被子裏,直到她老公的腳步聲離近了病床,她才探出腦袋。
“發燒了……”
她的聲音比剛才和我媽媽說話的聲音要小很多,我猜想可能是她想在老公麵前撒撒嬌。
“怎麽發燒了?”她老公問道。
“先量個體溫。”F直接跳過了她老公的問題。
幾句對話後,她老公便去護士站找護士要了溫度計。
量好的溫度計是我看的,他們不會看度數,想去讓護士看,我說我會看,他們便把這任務交給我了。
“39.5度。”我說道,“高燒了。”
接著我媽媽說:“先去跟醫生說吧,這個時候主治醫生估計下班了,看看值班醫生會不會幫你退燒。”
他們告訴了值班醫生後,沒過多久,就有護士拿了醫藥盤進來。
“打個針哈,醫生剛加的藥。”
藥效發揮作用後,她全身都出了汗,溫度漸漸降了下來,變成了低熱,而她老公也趕時間走了。
她家人不陪夜,我們是知道的,但是那天她發燒了,應該是感染引起的發燒,她身體狀況不好,我們以為她老公會留下來,看到她老公離開,我們有些意外。
已婚婦女之間的話題好像永遠都圍繞著孩子,丈夫,那天,我媽媽問她:“你怎麽不讓你老公陪你啊,萬一晚上又燒起來怎麽辦?那藥效過了,很容易再發燒的。”
我在上海連續高燒了近一個月,我們對退熱的解決辦法太熟悉了。
無非就是物理,藥物兩種降溫方式,她能這麽快退熱,很可能就是醫生給她打了激素了。
“家裏還有兩個小孩,他不回去,沒人照看。”F的聲音透著一些疲憊。
“他們奶奶呢?”
在我們那裏,爺爺奶奶照顧小孩好像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不過,我是個例外。
“他們奶奶身體也不好。”
“你媽今天好像也沒有來。”
可能出於同情,也可能因為F和我得了同樣的病,媽媽不由得多問了幾句。
這一問,就好像點到了F的心事,那個平時性格大條,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人心裏其實什麽都知道。
“像我們這種嫁出去的女兒,娘家那邊能有人來看你就算不錯的了,更不要說我媽這種親力親為照顧我的了,她那邊,也有我哥哥的兒子女兒要帶,家裏還有一攤子事要顧。婆家這邊就更不用說了,別人家的女兒,他們估計巴不得你早死呢,這樣還能在醫院少花點錢。”
“就是可憐了我兒子女兒……”
我聽到了F的哭腔,比她平時說話的聲線要啞一些。
媽媽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安慰她,道:“像這種病,可以找媒體求助啊。”
“那要明星之類的名人才有吧,我們這種小市民,沒被人說成是騙子就阿彌陀佛了。”F說著說著被自己逗笑了。
我和媽媽一時間也樂了,媽媽順著F的玩笑,繼續說:“我姐夫還尋思著找媒體試試看,能不能借助公眾的力量,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沒什麽希望。”
“哈哈哈哈……”
一陣笑聲,回蕩在不大的病房,掩蓋了心裏的所有酸楚。
那晚,F感染了,退燒了,咳嗽了,她老公要工作,要照顧孩子,依舊是她媽媽來。
她咳的厲害,整晚整晚的咳,不能躺,一趟下來就咳的不行,病床被她升到九十度,她隻能坐著靠在床板上,床位護理升至一級,她媽終究是留下來陪夜了。
以我和媽媽以往的經驗,她估計是肺部感染了,我剛化療完,還需要在醫院住幾天才能出院,媽媽怕我被她感染,她咳嗽的那幾天,我也沒敢和她說話,睡覺都戴著口罩。
醫生開了單子,讓她拍了CT片,早上查房的時候,我聽到了醫生的話。
“肺部有部分陰影……”
的確是肺部感染了,我和媽媽心知肚明,但不知道F知不知道肺部感染的嚴重性,沒處理好,是會危及生命的。
沒了往日的精氣神,那幾天,F幾乎每日都在睡覺,就連我的同學來看我,她都沒有八卦的問我,那位男同學是不是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