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還要誅心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光明正大。”


      岳斯坦蕩地大發豪言，玩了一個這個世界沒人懂的臺詞梗，然后對老許說到：“老許，來一些甜點和飲料，我的口味你知道，替我選擇就好了……你想喝點什么。”


      “這位姑娘，雖然你是我的破壁人，和我處于天然對立的立場上，但關于我成為面壁者之后這些年來做的事情，一直沒有個可以交流溝通的對象。”


      岳斯笑著非常熱情地對破壁人說到：“你既然是我的破壁人，如今還找上了我，說明對我的計劃非常了解，我終于可以找個人傾訴一下，把全人類抗在肩膀上的任務實在是太沉重了，我只能以不斷地工作來使自己忘掉自己肩上的重擔，現在有個人能夠交流，實在是太棒了。”


      岳斯的言行令破壁人非常意外，他的言辭做派完全不是那種肩負拯救人類重擔的人物應有的，倒像是那種家里來客人的社恐，出于禮貌，不得不做出熱情招待的姿態，但她牢記自己這次的任務，回以禮貌的微笑：“冰美式，謝謝。”


      站一旁警惕地看著破壁人的老許知道，岳斯的話，沒一句能相信的，就比如，岳斯制定與實施某項計劃，都與地下基地的最高負責人進行會議商討，他的計劃是得到相當一批人認同的。


      因為很多的原因，老許不知道會議的內容，但是岳斯必然向最高負責人闡述了他的戰略思想，以及執行某項計劃的戰略目的。


      在飲料和一些水果甜點端上來之后，岳斯問道：“怎么，你們ETO不是說對我格殺勿論嗎，怎么，我也有破壁人了，還如此堂皇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破壁人說到：“因為多次針對你的刺殺的失敗，ETO發現憑借他們手中的技術，是無法對你進行任何殺傷的，你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身上攜帶的裝備的原理是我們無法理解的。”


      岳斯喝了一口飲料，因為破壁人身上的香水味對于鼻腔的刺激，他感覺飲料稍微變味兒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視覺與嗅覺對味覺的影響是很大的，閉上眼睛捏著鼻子，可樂和雪碧基本一個味兒。


      “那我應該感覺驕傲，畢竟ETO對我的三位同僚好像沒下多少力氣。”


      破壁人擺正了姿態，姣好的面容帶著一股高傲的冷冽：“我能先敘述你的計劃嗎？”


      聽到破壁人這樣說，岳斯放下飲料，收斂了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說到：“錄個音不介意吧，我很想知道在你們的理解中，我的計劃是這么樣子的。”


      岳斯自己在做什么，一切都公布了出來，他是怎么做的就是怎么想的，除了隱瞞需要最后打包復制《三體》世界人類的科技樹這件事之外。


      現在有個人到自己面前，張口就說我懂你的意思，明白你在做什么，讓岳斯忍不住產生了一點好奇心——就像寫文章的人，他的文章被選入閱讀理解當中，他也想知道自己原本毫無意義湊字數的一句話，在出題人眼中會被分析成什么樣子。


      只是，岳斯的那份好奇與期待，在破壁人眼中就變成了岳斯的自信，對他自己的戰略計劃的自信——仿佛岳斯下一刻就會拿出一枚硬幣，對自己說到：“我賭一塊錢，你沒有分析出我的計劃。”


      不過她只是一個過來傳話的，并不是那破壁人ABCD四人組中的一個，她之所以被智子選中，只不過是外貌條件符合岳斯的審美而已，令接觸岳斯的機會提高一點而已。


      “錄音這件事，我不介意的。”


      破壁人說到，等到其他工作人員把一支確認運行良好無故障的錄音筆放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她才繼續開口：“面壁者岳斯，你從成為面壁者那天開始，便致力于讓人類本身得到一種進化，消滅饑餓、貧困、愚昧、落后，對此，你極力推動基礎設施的建設，創造大量的工作崗位，并不惜以技術換取資源，用太空電梯換取了大量的礦石、糧食，并積極推進基礎教育的普及，強令所有孩子接受十二年的基礎教育，甚至采用了暴力的手段，從物理意義上消滅了人類文明自身滋生出的多個毒瘤。”


      “可惜這項計劃進行得并不順利。”岳斯遺憾地說到：“除了我的國家，幾乎沒有人愿意那樣做，他們寧可浪費大量的資源，提供給我的三位同僚大動干戈，也不愿向下多看一眼，多修一條公路，多建一所學校，多將一個孩子塞進學校。”


      “但是，那并不是你真正的戰略目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緩慢地推動世界的發展，在科技被智子鎖死的情況下把已有的發展到最好，為此，你需要大量的人，不是那種出賣勞動力的進行重復性工作的工人，而是進行腦力勞動的科學家與工程師，以及保留發展人類文化的藝術家、文學家。”


      破壁人看著岳斯，用好看的眼睛盯著岳斯，將她反復背誦、已經爛熟于心的文字加上自己情感地念出來：“就像你們的五年計劃一樣，一步步地走，在不違背客觀發展規律的前提下加快步伐——我對你的戰略計劃的表述，是否正確。”


      岳斯點點頭：“雖然錯的有很多，但大差不差，能分析到這一步，也就是那樣了，因為就算我的計劃被曝露出來，也對我的計劃沒有影響，行星防御理事會那里是不會終止我的計劃的。”


      “不，直到現在，我坐在你的面前，你依然在掩蓋自己的真實目的。”靠著植入了岳斯的思維模型的異蟲岳斯的推演，破壁人ABCD四人組早已掌握了岳斯會說什么話，早已推演出了一整套的話術，破壁人只需要按照條條框框背誦出來就可以了：“如果你只是做那些事情，還能真正地騙過我們，但是，你太急切了，雖然還有四百年的時間，你還是太急切了，然后暴露了你的真實目的。”


      “根據我們掌握的信息，你格外在三個項目上用心。”


      破壁人伸出三根纖細修長的手指，讓岳斯下意識地看了繼承自本體那短粗的手指：“第一件，是人體強化項目，雖然不清楚你們所掌握的技術是從何而來，應用的某些物質連三體人都無法分析合成，但是，你們真的成功了，創造了超越人類的人類，全方面超越如今人類的人類。”


      “雖然受限于成本，只有隸屬于太空軍的部分士兵才得到了人體強化，但是，該項技術是成熟且可靠的，因為迄今為止，沒有一例手術失敗的案例。”


      “然后呢。”岳斯說到：“你繼續說，我繼續聽。”


      破壁人曲下第一根手指，接著說到：“其次，你格外關注航天事業，太空電梯、超大型太空站，在你的推動下陸陸續續地建成了，并且還有拿動力裝甲改進的太空服，提高了太空人的生存率。最了不起的是，你一手推動的‘獨眼巨人系統’發射的探測器，達到了光速的百分之三十，三體人飛船的最高速度才達到了光速的百分之十，雖然這一次發射消耗了地球部分的蘑菇蛋的儲備，卻是從無到有的第一次。”


      “在這方面，三體人都為你所引導的成就感到驚訝，探測器風帆上的涂料的配方，是三體人都想要獲得的，它可以說是人類在材料學上所能達到的巔峰。”


      岳斯笑著說到：“謝謝夸獎，能夠獲得敵人的承認，我感到非常高興。”


      曲下第二根手指，破壁人說到：“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你格外關注比爾·希恩斯的研究，甚至是啟發對方向著記憶傳輸的方向進行研究，甚至資助了對方一個超級計算機矩陣，其運算速度是如今最強的超級計算機的將近一萬六千多倍。”


      “比爾·希恩斯和他的妻子，山杉惠子女士都是非常了不起的科學家，尤其是山杉惠子女士，在腳盆那種環境下，能夠成為一位科學家，還能獲得諾貝爾獎，真的非常了不起。”岳斯說到：“他們的研究非常成果，我也進行了實驗，結果喜人，所以我才會到這里度假。”


      見狀，破壁人淺淺一笑，說到：“到了這個時候了，你也依然不動聲色——不，我不應該直呼你的，應該稱‘您’，您為人類所做的事情，配得上一聲尊稱。”


      “只需要分析出這三項，并加以組合，再加上您本身的性格，就能分析出您的戰略目的。”


      曲下最后一根手指，喝了一口咖啡潤潤喉嚨的破壁人說到：“您一直是一個激進主義者，但同時也是一個失敗主義者，這是我們的心理學家研究了關于你的一切之后得出的結論，我們比您更了解您。”


      “你們都搜集到了什么。”岳斯做出緊張的姿態，挺直了腰板問道。


      “所有能夠搜集到的關于你的事情。”破壁人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說到：“今天之所以是我來見你，你應該知道原因。”


      岳斯表情收斂，說到：“明白，能夠找到你這號人，ETO肯定廢了不少功夫。”


      個人對異性的審美標準什么的，岳斯只是隨便編了一個，沒想到ETO真的能夠對應的人。


      破壁人笑而不語，為了契合岳斯虛構出那個人物形象，她這段時間可吃了不少苦，先每天暴飲暴食把自己吃胖，然后再增肌減脂，做瑜伽塑形，還練了拳擊，馬甲線有多難練你們知道嗎？


      岳斯接著說到：“那么，你最后的結論是什么。”


      “你，是一個失敗主義，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逃亡主義者。”破壁人說到：“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逃亡，帶著人類逃亡——就像您之前說過的，在面壁計劃啟動的大會上對著其余人說過的話，你并沒有隱瞞自己的計劃，你把它全部都公布了出來，只是在進行表述的時候加以故事性的修辭，你在成為面壁者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內，就向很多人透露了你的計劃。”


      “我的確是那樣做的。”岳斯無所謂地說到，他言行合一。


      破壁人繼續說到：“您很聰明，其余人都是蠢貨，他們不能理解您的意思，即便對方是諾貝爾獎的獲得者也是一樣，就算你把自己的計劃透露了出來，擺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們也無法明白你深層的目的，你只能旁敲側擊地讓其余三位面壁者配合你的計劃，在你的統籌之下，四位面壁者的力量被集中到了一塊兒，為一個計劃而努力。”


      “廣積糧，高筑墻，緩稱王，這是您執行戰略時應用的戰術，很聰明，很正確，但是您沒有嚴格遵循這個戰略，太過心機從而產生了漏洞，被我們發現真實的意圖。”


      “想象一下，在未來，一個由多艘艦船組成的艦隊離開了太陽系，那些少數船員駕駛的宇宙戰艦攜帶著大量物資以百分之三十的光速前進，向著一個或者多個未知的星域進發探索，直至找到一顆適宜人類生存的行星，然后艦隊以先進的技術對那些行星進行改造，使其變成一個真正宜居的星球，然后那些船員開始了自己的真正的工作——復原人類文明。”


      “一個文明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是人，靠著先進的生化技術，靠著從那顆行星上收集到的物質，靠著記錄的基因樣本，大量的人被以克隆的形式帶到這顆星球上，然后再植入數據化的記憶與人格，然后與原本的那個人幾乎一般無二的人便但誕生了。”


      “哇哦！”岳斯驚嘆一聲，對破壁人的分析感到震撼，因為，他就是這樣誕生的。


      由機械教的生物賢者解析還原出本體岳斯的部分基因塑造身體，再由本尊灌注記憶與人格。


      面壁者繼續講述到：


      “攜帶數據要比攜帶物質要方便很多，只需要足夠大足夠堅固的儲存裝置，攜帶著人類與其他物種的基因樣本，以及數據化的記憶與人格，可以很便捷地帶著全人類進行逃亡。”


      “這才是您真正的目的，面壁者岳斯真正的戰略計劃，帶著全人類流浪，去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