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忠心裏天人交戰,他是否應該派人知會皇貴妃一聲呢,說陛下已經下了要處置她的心?可眼看著皇貴妃觸碰到陛下的逆鱗,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師父?”小圓子見他皺眉思索,忍不住提醒道,“陛下不是說要宣三位大人進宮?”
許忠回過神,道:“對,你趕緊去宣旨。”
小圓子點點頭,作勢要走。
“慢著!你讓小果子去,你附耳過來——”許忠朝他招手。
皇貴妃怎麽也不像是個短命的相,許忠下了派人去報信的決定。若她能平安度過這次難關他日後自然好過不少,若她就此翻船……於他也沒有任何害處。利益在他腦海中飛快地計算,幾乎是瞬間就得出了結論。
延禧宮,得知陛下在承乾宮發了雷霆之怒,陳嬪與賢妃關著宮門偷偷喝了兩杯慶功酒。
“剛剛前麵的人來報信,說陛下已經宣了我叔父和其他兩位大人進宮,恐怕是已經信了此事,要對湯鳳發落了。”賢妃多病,飲酒的次數少之又少,一杯下去兩頰緋紅。她笑得十分開心,幾乎找回當年待字閨中時的暢快舒爽來了。
陳嬪因懷孕的緣故隻淺酌了一口,但依然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陛下是寵她,可她也太忘乎所以了,竟然連朝政都敢插手。”陳嬪冷笑,仿佛已經看到了湯鳳在冷宮中度過餘生的下場了,“不過就是那張臉討人喜歡,論家世、人品、才學,她哪一點比得上我和姐姐?嗬嗬,狐狸精,看她以後被貶到冷宮去了我怎麽收拾她!”陳嬪還記得湯鳳給自己使的絆子,到時候她可不會讓她抄話本子,她要把湯鳳的手指甲一個個掰斷,讓她痛不欲生!
賢妃喝得半醉,笑著倚倒在桌子上,眼前霧蒙一片。
傍晚,三位大人出了宮城。晚膳時分,皇貴妃脫簪請罪,跪在了養心殿門口。
雖剛剛入了春,但卻仍然殘留著冬天的寒意。湯鳳粉黛未施,一身素裙跪在養心殿門口,來往的宮人都在悄悄瞥她。不得不說,美人兒落了難還是美人兒,光是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就已經把後宮其餘嬪妃遠遠地甩在了身後,更別說她此時收斂了平時的傲氣,透出了幾分兩人憐惜的味道。
“喲,姐姐怎麽跪在這裏?”
在湯鳳的身後,陳嬪不慌不忙地走了前來,她驚訝地道:“夜裏這般涼,姐姐怎麽穿成這樣就來了?”
湯鳳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無意與她說話。
可陳嬪卻不放過這麽一個作賤她的好時候,扶著自己的肚子繞到她的麵前,讓湯鳳想無視她也不行。
“姐姐這是在請罪?是啊,犯了這麽大的錯,旁人早已掉了好幾回腦袋了,也隻有姐姐還能完完整整的跪在這裏,真是讓妹妹好生敬佩啊。”陳嬪彎腰,笑著盯著湯鳳的臉說道。
湯鳳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陳嬪厭惡極了這張臉,她甚至想拔下發間的簪子劃破這張臉才好。
“你笑什麽?你這是認錯的態度嗎?”陳嬪冷冷地道。
湯鳳揚唇,一張素臉卻敵過後宮粉黛,她道:“本宮向陛下請罪,幹你何事?你要走便走。”
“你請罪也得陛下想看到你啊,怎麽,跪這麽久陛下還沒有傳你進去,你就沒想想原因?”陳嬪難得一股子舒爽勁兒,自她入宮後,還從未有過這般快活的時候。
湯鳳上下掃了一眼她的肚子,幽幽地道:“你這肚子有六個月了吧?聽說六個月的孩子都應成型了啊……”
“你什麽意思?”陳嬪倒退一步,小蝶趕緊上前扶著她,雖然知道湯鳳不可能在養心殿門口對她作出什麽,但陳嬪還是不自覺地害怕。
“沒什麽,就是覺得可惜,這孩子恐怕是生不下來的——”
“啪!”
空氣一下子就靜了下來,走動的宮人都停住了腳步,時間仿佛在此刻凍結。
湯鳳緩緩抬手,撫摸上自己的左半邊臉。
陳嬪也沒想到自己的手竟然先於腦子作出反應,見湯鳳側著臉一聲不吭,她也有些慌了。但一想到湯鳳此時是戴罪之人,她這一巴掌應該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便色厲內荏地嗬斥一聲:“你活該!”
殿門口,徐康帝將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許忠見他沉默著,趕緊開口道:“小圓子小果子,趕緊把皇貴妃扶起來啊,都是死人嗎!”
許忠一出聲陳嬪被嚇了一跳,她轉身一看,徐康帝深沉地盯著她,眼神似乎比這夜色還具有壓迫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陛下……”陳嬪張口欲解釋。
徐康帝卻先她一步開口,道:“你懷著孕大晚上蹦躂什麽呢。”
“臣妾沒有……臣妾剛剛是情急之下才誤傷了皇貴妃,是她先詛咒臣妾的孩子……”陳嬪詞不達意,慌亂得連為自己辯白都做不到。
徐康帝壓低了聲音,上前兩步走到她的麵前,道:“朕問你來做什麽,沒問你其他的。”
“臣妾……臣妾來給陛下送湯,陛下批奏折想必批得乏了。”陳嬪有些害怕了,她從未見到如此威嚴的陛下,一時間竟然心虛地找不到北。
徐康帝道:“送湯?送到門口就算送到了嗎?”
“臣妾是見皇貴妃在這裏跪著,忍不住關心了兩句,耽擱了時間……”
“關心到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
果然被看到了。陳嬪心裏很清楚,無論如何,她作為地位嬪妃竟然掌摑皇貴妃,這便是大逆不道,無可辯駁!
她心下惶恐,拚命解釋:“是皇貴妃先挑釁臣妾的,她說臣妾的孩子生不下來,她詛咒臣妾與陛下的孩子啊!”
徐康帝看向她身後的皇貴妃,他鮮少見她這麽以弱示人,從前她走到哪裏都是張揚得意的,通身的氣派,讓人無法回避其光芒。可同樣無可否認的是,即使她一身素衣跪在這裏,光滑的臉蛋兒上印著一個大大的巴掌印,也讓人憐愛得想要擁她入懷。
朱兆業知道,他徹底地愛上這個女人,即使她踐踏了他作為君王的顏麵和權威,可他依然無法對他下狠手。
小圓子小果子一邊一個扶她站了起來,大約是跪久了,她雙腿打顫,有些無力。
“不管皇貴妃犯了什麽錯,你以下犯上就是大不敬。”徐康帝收回了目光,嚴厲地看向陳嬪,“朕憐惜你懷孕不易,多有照拂,可如今看來你卻是得寸進尺,忘了做嬪妃的本分。”
“陛下,臣妾沒有,臣妾沒有啊……”剛剛還一臉看好戲表情的陳嬪立馬變成了旁人眼中的好戲,艱難地下跪請罪。
徐康帝俯視她,道:“朕不發落你,你掌摑的是皇貴妃,你去求她的原諒吧。”
陳嬪怔了,湯鳳……會原諒她?天方夜譚啊!
徐康帝將目光重新放在了湯鳳的身上,她道:“她打了你,你如何處置都行,隻是……適可而止。”他到底還是念及她有孕在身,沒有下死命令。
湯鳳嘴角稍揚,指使旁邊的蓮葉蓮藕,道:“去將陳嬪扶起來。”
蓮葉蓮藕聽命,上前一左一右將陳嬪攙扶起來。陳嬪鬆了一口氣,她知道,湯鳳如今是戴罪之身不敢過於放肆,且是在陛下麵前,諒她也不敢多為難她。
“扶好了。”湯鳳笑著道。
陳嬪正欲甩開這兩人的手讓自己的宮女來扶,沒想到這兩人竟然像是鐵鉗一樣將她固定了起來。
接著,耳畔刮過了一陣風——
“啪!”
這一聲,遠比剛剛那一耳光響亮十倍。
陳嬪的腦袋甩向一邊,腦袋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