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夢裏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章 反常的朱珠
郝仁夫婦帶著朱綿綿回到鳳霞山的時候,天色還沒有暗下來。
上山的小道上,朱綿綿沿途往山下踢了好些個小石子。她特別希望自己的這些煩惱就像腳下的小石子一樣,一腳就被踢得無影無蹤。
來到洞府所在的山腰,朱綿綿飛也似的用門令打開了禁製,跑到自家洞府門前上上下下的檢查了一遍洞門。最後小姑娘終於放下心來,不過就在她放下心來之後她才意識到,這門本就是早上自己離開的時候關上的。
朱綿綿憤憤的甩了下小手,有些生氣爹為什麽要騙自己。她決定不要推門進去了,免得到時候又忘記自己是不是已經關好了洞門。
郝仁夫婦此時就站在自家洞府門口,招呼了朱綿綿進門。朱綿綿翹著小嘴,鑽過郝仁推開的小縫進到洞府中。
陳橙把郝運放在了臥房的石床上,喊過了朱綿綿說道:“綿綿,你已經是姐姐了,你會不會哄弟弟呀?陳姨要和你郝叔去收拾東西,你幫陳姨看著郝運弟弟好不好?”
朱綿綿到底還是個六歲的小女娃,看著白嫩的郝運,似乎就忘記了不少煩惱。她爬上石床,學著陳橙的樣子,有些勉強的抱起了郝運,一邊搖一邊說道:“陳姨,郝運弟弟就交給我吧!”
看著朱綿綿露出了些許笑容,陳橙叫了郝仁跑到隔壁石室收拾起東西來。這朱綿綿既然要留宿,就隻能讓郝仁離開臥房到別處睡了。
陳橙輕輕的帶上臥房的門後,朱綿綿臉上的笑容便漸漸的消失了。
她皺著小小的眉頭,看著懷裏撲閃著大眼睛的郝運有些憂愁的說道:“郝運弟弟,我的弟弟生的黑瘦黑瘦的,一點都不好看。”她騰出手捏了捏郝運的小臉,接著說道:“爹為什麽要讓我自己回來呢?我還想陪娘親和弟弟呢。是不是他們有了弟弟不喜歡我了?”
郝運看著這個麵帶愁容的小妹妹,有些心疼她的遭遇和她不知會在何時知曉的不幸消息,郝運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躺在朱綿綿懷裏逗她笑。郝運咧著嘴,揮舞著小手,他從沒有這麽賣力的賣笑過,
孩童的笑聲是最有感染力的東西,看著郝運燦爛的笑容,朱綿綿很快也展開了緊鎖的眉頭。
她覺得十分有成就感,覺得是自己的逗弄逗笑了郝運。她從未見過郝運如此燦爛的笑容,這個笑容就像掛在天邊的小太陽一樣,一點一點的融化這朱綿綿心底漸漸滋生的異樣情緒。
郝仁被無情的趕出了臥室,他的床位被陳橙霸占了,而朱綿綿則睡在了陳橙原來的位置。郝運還是一樣,被兩個人夾在了正中。
朱綿綿對弟弟的期待都轉換成了對郝運的喜愛,她一整晚都抱著郝運不肯撒開,時不時用自己的小臉碰碰郝運的臉蛋,不知不覺得朱綿綿就進入了夢鄉。
這天夜裏,朱綿綿做了一個美夢。
在夢裏,她夢到了爹娘帶著自己在草地上嬉戲,她正抱著一個小娃娃坐在地上傻笑。不過她也分不清懷裏抱的到底是自己的弟弟還是郝運。她就那樣無憂無慮開心的笑著,一直笑到太陽落到了山後。
深夜
雲中館大部分的明石燈都被熄滅了,隻留了少數幾盞為查房修士所用。
朱珠所在的石室中也熄滅了其中一盞明石燈,變得有些昏暗的石室內隻有朱珠懷抱著朱長川呆坐
在石床上。
她已經這樣呆坐了不知道幾個時辰,期間沒有說過一句話。
門外的朱景山和她一樣,一言不發的坐在過道邊的石凳上。
他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他想知道朱珠知否理解了自己的話,是否能選擇出那個他最想選擇的答案。
石室的門沒有聲響,朱景山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小片過道上的黑暗。
他來到朱珠身邊,明石燈影下的朱珠臉色又白了一分,那是一種失去了希望的慘白。
懷中的朱長川還是一樣的安靜,連哪怕最細微的動作都沒有。
“朱珠,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朱景山的嗓音有些沙啞。
如同雕塑一樣的朱珠側過頭來,就像是個別透明細線控製的玩偶。
沒有任何的字句,隻是一個最簡單的音節。
“嗯”
朱景山坐了一整晚,他想過朱珠可能回答的無數種答案,卻沒有哪一種回答能比的上眼下的這一聲“嗯”
“我想知道,川兒還能活上幾日?”朱珠托了托懷裏的朱長川問道。
朱景山的心中似乎放下了千斤重擔,報了一個來的及安排的日期:“至多還有九日的光景。”
朱珠沉思了片刻,說道:“那我想再陪川兒九日。”
“當然!”朱景山肯定的說道,然後他伸出了雙臂,又一次將朱珠攬入了懷中。
朱珠在朱景山的懷中小聲的啜泣:“為何我們川兒的命就該如此呢?”
朱景山輕拍著朱珠的脊背,這個時刻,是他今日覺得最為輕鬆的時刻。
感受著懷中的溫度,朱景山仿佛找回了往日的朱珠。
……
朱景山是被來巡視的醫修叫醒的,醒來的時候朱珠已經十分配合的接受醫修的檢查了。
來的醫修已經知道了朱珠的情況,沒有提半句關於朱珠懷中孩子的話語。隻是例行為朱珠檢查完,就轉身離開了。
朱珠帶著笑臉和朱景山道了聲早。
朱景山甚至以為昨日隻是夢中的景像,不過看見繈褓中悄無聲息的孩子,朱景山知道,那絕對不是一個夢。
朱珠抱著孩子與朱景山說笑,說這孩子的臉型鼻子像自己,長大了一定是個俊俏的小夥。又說這耳朵卻是像了朱景山,是一對招風耳。
朱景山笑著應對著,他突然有些不認識眼前的女人了。
因為眼前的女人實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到朱景山覺得她都不像是自己曾經認識的那個朱珠了。
詭異的氣氛讓朱景山有些聳然,他借口透氣,轉身出了石室。
朱景山狠狠的用自己的手掌揉搓著自己的臉頰,直到把臉頰搓的通紅。
他想確認現在並不是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裏。
就在此時,一聲熟悉的叫喊聲,讓朱景山確定自己現在確實身在現實之中。
朱綿綿一大早就醒了過來,說要去雲中館。
可憐郝運昨天晚上被折騰了半宿,早上朦朧之間,又被抱出了石床。
“爹!”
朱綿綿喊叫著撲向了朱景山,一連串的問題砸在朱景山的胸口:“娘親她醒來了麽
?弟弟他醒來了麽?娘親和弟弟什麽時候可以回家?我把洞府的門關的好好的,絕對沒有人能夠進去,不信的話,爹帶著娘親和弟弟回去檢查就知道了!”
“爹當然相信綿綿了,隻不過你娘親才剛生下你弟弟,身體還很虛弱,要在這裏待上幾日才能回去。你弟弟剛喝了奶,睡過去。和你小時候一樣,都是小懶豬。”
朱景山說著給郝仁夫婦使了個眼神,三人默契的對視了一下。
朱景山把朱綿綿領了進去,把她帶到床邊囑咐道:“弟弟剛睡著,你一定要小聲哦,不然會把他吵醒的!”
“嗯!”朱綿綿連連點頭,拍著胸脯做了保證。
隨即,朱景山就來到門外,將郝仁夫婦帶去了一個比較僻靜的角落。
“朱珠她同意了。”
“朱珠要給孩子補魂麽?”陳橙詫異的問道。
朱景山搖了搖頭,說道:“我們打算放棄了。”
“這.……”陳橙霎時間有些難過起來。
郝仁把手搭在陳橙的肩膀,摟過陳橙對朱景山說道:“不論你們做怎樣的決定都好。朱兄,來日方長。”
朱景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實在是無人可說,還希望你們不要怪我與你們說這如此承重之事。”
“不會,朱兄有這些難言之事隻管與我們說。”
“有一事還確實有些蹊蹺,我也想說與二位聽聽。此事實在是……”朱景山麵露難色,不知該如何說起。
“是朱珠有些什麽異常麽?”
郝仁此話一出,朱景山仿佛抓到了某些關鍵之處:“不是異常,而是太正常了。昨日朱珠還是萬念俱灰,今日醒來卻是和從前無異。一個人的情緒怎麽可能轉變的如此之快?我本來都不知道這朱珠究竟會為此事難過多少時日。”
“許是朱珠想通了呢?”
“也許吧!”
郝仁夫婦與朱景山告了別,就準備回鳳霞山了。朱景山將夫妻二人送到門口,目送著遠去之時,又想起了朱珠前後兩日截然不同的神情來。
他忽然有種猜測,也許朱珠隻是特意表現出正常的一麵給自己看,在朱珠的內心深處,她似乎仍在堅持她最初的想法。
朱景山努力想把這些猜疑都趕出自己的腦海,但是這種猜疑就像生了根一樣死死的紮在朱景山的身體裏。
最終,朱景山決定向這種猜疑妥協。
為了朱珠,為了綿綿,為了這個家。或許這一次,自己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
玉體境的朱景山本不該覺得寒冷,但是此時此刻,想到可能會遭遇的情況,沒來由得,朱景山打了一個寒顫。
回到石室之中,朱珠正在和朱綿綿討論繈褓中的朱長川。母女兩的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
這樣的場景朱景山在腦海中想了無數次,但是此時此刻。
朱景山覺得
朱綿綿的笑臉,依舊天真無邪。
但是朱珠的笑容之下
卻有著暗流湧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