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1)

  林寧聞言挑了挑眉,裝出一知半解的問:“照陳督軍的意思,咱們南地對於北地的宣戰,置之不理麽?就我收到的消息,北地已經在各沿線加派了布防,這一仗怕是不可避免的。”


  陳琦搖著頭笑了笑,說:“林副官到底是太過年輕,對於時局和政局還參悟的不夠透徹,你以為那北邊的顧司令是個什麽意思?真要開起戰來,兩方或多或少都會有損失,這仗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


  他若有所思的環顧了眾人,繼續說:“這種事情,說白了還是要去和談的。現在咱們得蘇大帥離世了,他仗著年長,故意來壓咱們南地一頭,且讓他去得意,先同意下他的要求,待到日後咱們恢複了元氣,還能容得著他撒野麽?”


  林寧見他終於說到了正題上,不由就問:“陳督軍的意思是,與北地未打還和談?”


  站在一旁看戲的軍區司令趙宇鑫連忙插話進來,他一向拿捏著範,便帶了幾分嗬斥的說:“唉!這叫什麽話?說實在的,我讚同與北地開戰!他們也太過囂張!我恨不得用槍杆子打的他們找不著北!可眼下七少還昏迷著,我們這群人群龍無首的!總不好越過七少獨自領了兵上前線去!與他們和談,也不過是緩兵之計。”


  蘇徽意坐在陽台裏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著,聽到這裏,已經了然這一群人的意思,原來都是身在曹心在漢,他忍不住輕哼了一聲,便聽那一頭林寧說:“各位的意思我明白了,隻是這樣的事情,還是等到三公子回來後,再做進一步的打算吧。”


  陳琦聞言果然按捺不住,“林副官,我看在你是七少的心腹,所以待你特別的客氣,你可千萬要認清這一點。”他說著,便又朝帳簾那一頭望了望,意味深長的說:“現在七少昏迷不醒著,我們這些老臣一樣很痛心,可如今的時局如此,一旦與北地開了戰,恐怕南地會變成一灘散沙,到時候盡管是三公子,我看也未必能力挽狂瀾。”


  他歎了一聲,“所以和談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他話音剛落,便聽見一聲,“哦?所以陳叔這一番肺腑之言,全部是出自為南地的時局做的考量了?”


  眾人紛紛一驚,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就見蘇徽意穿著軍服,好整以暇的走了出來,他先是環顧了眾人,最後將目光定格在陳琦身上,說:“陳叔的顧慮也確實在我擔憂的範圍內,可就我現在看來,我們南地最大的問題並不在與北地開戰這件事上,而在於我們內部,總有人想要攪局。”


  他心中自然明白,這群人不過是因為利益湊在一起,一旦南地朝不保夕,隻怕這群人轉頭便會帶兵投奔北地。陳琦被他的質問噎得說不出去來,怔怔的看著他,磕磕巴巴了半晌,左顧右盼著,卻不敢再說半句。


  蘇徽意頓了頓,又說:“我的父親帶諸位打下這南地十九省的江山,我原以為眾位叔伯是有血性的,可今日一試才知,什麽叫人走茶涼。”


  他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去,強撐著一口氣淡淡說:“雖然兩地一旦開戰,南地的戰局會應接不暇,可也不至於不戰而退,淪為笑柄!”


  抬眼看向林寧,“念給他們聽。”


  林寧當即點點頭,自侍從官手裏接過文件來,讀道:“第十軍兵力接洽完畢,邊線駐防調集完畢,第十,第二軍區整編部隊完畢……”


  隨著他說一句,眾人的臉色便變了幾分,他們雖然沒有實權,但手下的心腹或多或少都有些兵力,如今全部整編過後,已經改變了效忠對象。此時誰也不敢說什麽,隻是臉色都變得不太好看。


  蘇徽意自然知道他們心中想的是什麽,便說:“諸位為著自保的心思我能理解,但現在是全員戒備的敏感時期,所以隻能先委屈你們了。”


  他說罷便揮了揮手,林寧的眼神一掃旁邊的衛戍,他們便一擁而上,支著長槍將幾人先後請了出去。蘇徽意疲憊的靠在沙發上,揉了揉額角才吩咐道:“召集幕僚們過來開會。”


  林寧知道拗不過他,幹脆就應了下來,又召了幾個侍從過來,將蘇徽意又扶回了病房,換過衣服後,他便揮手讓眾人都退了出去。


  想著即將有一場硬仗要打,他便無心休息。直到了中午,沈薔薇便又來了病房,這會兒蘇徽意剛換過藥,見了她拎著食盒子過來,就說:“我沒什麽食欲,你自己吃吧。”


  沈薔薇安靜無聲的坐到床邊去,見他臉色蒼白,就說:“再怎麽不願意吃,也該吃些的,不然胃會出毛病的。”


  她說完,便自食盒中端出一碗粥來,用青花瓷的勺子輕輕攪了攪,覺得溫度合適了,才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邊,“吃吧。”


  蘇徽意倒不忍拂了她的意,就張口吃了進去,他胃裏灼痛,勉強吃了兩口,倒像是再提不起興致,兩個人相看無言,經曆了這一次的事後,總像是隔了心似的,相處的也不像從前一樣自在,隻覺得空氣都壓抑起來。


  沈薔薇隻當他是傷病所致,即使不言不語著,她也並沒有多想,兀自找著話題說:“今兒早上我鬧了個笑話……”


  她還沒有說完,蘇徽意已經打斷了她,“薔薇。”他喚出她的名字,然後靜默的看著她,眸子滿是波瀾不驚的光,就那樣的淡淡的與她對視,半晌才說:“我累了,想要休息。”


  沈薔薇原本臉上掛著笑,這會兒也繃不住了,僵硬的坐在那裏,像是不知所措似的。林寧敲了門進來,見狀就說:“七少,人已經來了。”


  蘇徽意恩了一聲,淡淡吩咐,“請他們進來吧。”頓了頓,又說:“送她出去。”


  林寧眼見著沈薔薇麵色一寸一寸的變得慘白,就點點頭,客氣的說:“夫人。”


  沈薔薇原是個心思極敏感的人,她直覺裏感到不安,這一刻也不知是怎麽想的,便倏地一下子站起身來,倒覺得突兀,就僵著臉強自笑了笑,說:“那我先走了。”


  她不知所措的走出去,心內除卻不安還閃過了許多的念頭,隻是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恐懼什麽,隱隱有什麽呼之欲出,卻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恍惚的走出去,就見門外正有人進來,她一眼便認出這些人來,都是蘇徽意的心腹幕僚,想著如今的時局,隻覺得慌亂。


  連招呼都沒有打過,便匆匆的離開了。


  林寧看著她倉皇的背影,自然明白蘇徽意心中的打算,隻是這樣的時刻,還是忍不住歎了一聲,“七少這又是何苦啊。”


  蘇徽意不欲說這些,見眾幕僚紛紛走了進來,就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說:“眾位也都知曉如今南地的時局,這場仗打不打,又是個怎樣的打法,諸位可有想法了麽?”


  幕僚秦桐雋先是看了眼他的狀況,才坐到對麵的沙發上去,說:“要我說這一場仗是非打不可的,既然北地拚命攪局,我們也不妨演場戲給他們看,就叫他們以為我們自己打成了一團, 早就亂了陣腳。以此來麻痹敵人,也未嚐不可。”


  眾人原是一點就透的聰明人,聞言便各自的討論起來,蘇徽意在眾說紛紜中兀自想了一會兒,才說:“秦老的方法就短期內是有用的,或者可以借此機會打一場勝仗也未可知。”


  秦桐雋讚同的點點頭,“自打七少遇襲以來,外麵的消息傳的亂七八糟,不光咱們南地各方勢力在打聽,還有許多的特務都在收集消息,咱們這一邊是真假消息混著傳,外界隻當咱們是欲蓋彌彰,恐怕我們掩蓋的越邪乎,他們隻會以為七少早就遇刺了。”


  他頓了頓,“我們正可以利用這一點,讓他們去興風作浪,再在最出其不意的時候,給他們還以一擊。”


  蘇徽意想著這一次遇襲的事情,便問:“幕後操控的人查出來了麽?”


  林寧搖了搖頭,“找到都是死人。”他頓了頓,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不過我有個猜測,這個人可能是七少奶奶……”


  他有些猶疑不定的說出來,卻見蘇徽意鎮靜的搖了搖頭,淡淡說:“不會是她,雖然我遇襲最大的贏家就是北地,可這種事情也足以帶來很多的麻煩,光是輿論的打壓就可以讓北地背負許多的罪名,即便顧大帥再有心機,也不會冒這種險。”


  他撫了撫額,很肯定的說:“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故意將咱們得目光轉移到顧詩意身上的。”他輕笑了一聲,說:“這個人聰明的很,說不好我曾經還與他過過招。”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怔,還是林寧最開始反應過來,說:“七少說的這個人,是喬雲樺?”


  蘇徽意冷哼一聲,目光迸射出一抹寒意,“那時候我看在薔薇的份上饒過他一命,本想要兩不虧欠的,倒不妨他還是賊心不死。”


  他頓了頓,“既然他非要與我作對,那我也不能每一次都如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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