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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4)

  雨下的紛紛雜雜,淩亂的交織著。周遭亦是嘈雜一片,沈薔薇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眸裏的情緒好似被忽而抽走了一般,隻餘下無法跨越的溝壑。她什麽心思都沒有了,隻是搖了搖頭,“夠了,你再不欠他的。”


  她的聲音很是冷靜,像是被雨水潤過一般透著清冷,說出這一句,她又垂眸看著他的肩頭,那裏早已鮮血淋漓著,她頓了頓,才吩咐一旁驚懼萬分的林寧,“送他去醫院。”


  蘇徽意沉默無聲的看著她,這一刻兩人之間的距離像是隔著山嶽一般,讓人覺得遙不可及。可是這樣彼此對視著,心事卻好似都了然。隻是再不願意去說,甚至連那些竭力的縫補都變得沒有意義。


  肩頭的傷讓他倒抽了一口氣,隻是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眸子也好似幹枯的沙漠,深幽中帶著幾分讓人窒息的絕望來。


  侍從官已經準備好了車,林寧在一旁催促著,“七少,傷勢要緊……”


  蘇徽意掙脫了眾人的攙扶,兀自轉身朝汽車走去,雨勢愈發的大了,好在侍從官及時的將傘撐過去,耳畔隻聽得劈劈啪啪的響聲,他用手捂著肩頭,感受滾熱的鮮血急促的流出來,也不知是什麽感覺。


  直至上了車,林寧便拿出備用的藥箱來,扯了紗布纏在他的傷處,眼見著他一聲不吭著,麵色卻慘白如紙,林寧知道七少雖然沉穩冷靜,但麵對沈薔薇的時候,卻總是太過感性。他想著,便朝外看了一眼,見沈薔薇還站在原地沒有動,隔著重重的雨簾,她的身姿愈發的單薄纖細,神情被掩蓋住,讓他瞧不清楚。


  隻是恍惚的去看,倒像是一副寥寥幾筆勾勒出的水墨畫,有一種朦朧憔悴的美感。


  車子逐漸的開了起來,他微不可聞的歎了一聲,這種時候,也隻能在心內默默地祈禱七少安然無恙才好。


  沈薔薇站在原地看著汽車緩緩的離開,此刻心思早已遊離到了九霄雲外去,一麵是她心中如何也不能釋懷的恨意,一麵是她深不見底的感情,她覺得自己的靈魂被分割成了兩部分,一個在拚命的想要推開蘇徽意,而另一個,卻在拚命的想要抓住他。


  她隻覺得疲憊,甚至在這種時候,理智的幾乎都不像她。眼見著石子路上的血漬漸漸地被雨水衝刷幹淨,可亭子裏的血卻仍是觸目驚心的,在這樣的梅雨季節,濕氣加重了,夾雜著黏膩的血腥氣。


  她站在那裏,好似重重的冷意包裹著她,冷到骨子裏一般。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周圍的侍從官和衛戍並沒有都離開,仍留了一部分站在原處等著。雨竹這時候也撐著傘過來了,她先是看了眼地上的血漬,又看了看沈薔薇,不由得歎了一聲,“哎,你們這又是何苦?”


  沈薔薇垂下眼去,低聲說:“回去吧,我累了。”


  她說著,忍不住抱緊了自己的手臂,“雨竹,我好冷。”


  雨竹看著她這樣失魂落魄著,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就攬住她的手臂,輕聲說:“到車上就好了,走吧。”


  兩個人走出亭子,晨時的風很大,夾帶著雨絲紛紛砸在小腿上,很是寒冷。沈薔薇原本懼寒,不由得哆嗦起來,好容易上了車去,她便抱著毛毯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著。


  她想著適才驚心動魄的一幕,隻覺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蘇徽意在逼她,逼她重視他,甚至不惜以傷害自己為代價,他做的這些努力,無非是想要離她近一些,可她卻覺得兩個人離得越來越遠,越來越背道而馳。


  這一路上人群逐漸的稀少了,汽車的速度變得極慢,霧氣遮在窗子上,窗外的景物模糊一片。好容易回了小樓,沈薔薇已經冷的厲害,這一邊汽車才剛停下,就見丫鬟婆子們湧了出來,雨竹先開了門,說:“快去準備薑湯,小姐凍著了。”


  沈薔薇下了車去,被丫鬟攙扶著回了臥室,喝過薑湯後,便又睡了一覺。她原本體質就弱,這樣一折騰,竟就病了。到了夜裏便發起了高燒,雨竹連著打了幾個電話去請醫生,但都被雨勢擋著,遲遲沒有過來。


  老婆子們便端了熱水一遍又一遍替她擦拭著身子,這樣約摸過了半個小時,醫生還沒有過來,眼見著她的燒如何也耽誤不得,雨竹便拿定了主意要送她往醫院去。


  收拾過後,司機也等在了車裏,由著聽差將沈薔薇抱下來,送到了車裏去。雨竹自然是要跟著照顧的,因是這樣的雨夜,街麵上漆黑一片,司機不敢將車開的太快,雨幕中就見兩團澄黃的燈直直朝前照著,其餘什麽都沒有了。


  沈薔薇已經燒的糊塗,縮在雨竹的懷裏輕輕的抖著,這會兒也不知做了什麽夢,竟然不自主的喃喃著,像是壓抑著巨大的痛苦似的,隱約還夾雜著嗚咽聲。


  雨竹聽著隻覺得揪心,便一遍遍的催促司機快一些。這樣過了十分鍾左右,汽車才開到了最近的一處西洋醫院,司機和雨竹快速的下了車,一個撐著傘,一個則抱了沈薔薇下車,一路極奔著往醫院裏進。


  護士迎了出來,雨竹忙說:“發高燒了,快找醫生來!”


  那護士恩了一聲,引著他們往急診室去,醫生很快的走了出來,匆匆看了一眼,倒是臨危不亂的吩咐了護士幾聲,說的都是西語,雨竹他們聽不懂,隻是眼看著沈薔薇被推進了病房裏。


  他們在走道裏等著,隻覺得時間過得極慢。臨到了夜半,醫生才走了出來,知道他們聽不懂西語,隻是安撫的點了點頭示意。雨竹這才安下心來,走過去透過門窗去看,見沈薔薇正沉睡著,模樣看起來沒什麽異樣。


  雨竹看了半晌,才又坐到走道的椅子上休息,兩個人守了沈薔薇一夜,直到了天色微亮,雨竹才吩咐司機回去準備些清粥小菜帶過來,她估摸著沈薔薇很快就會醒過來,便尋思著去打熱水。


  回去的時候倒不妨碰到了林寧,問過之後才知道,昨日蘇徽意被緊急的送到了這裏,手術做了一整天,雖然人搶救了過來,但仍處在危險期,現在還在昏迷著。


  而這邊沈薔薇又發了燒,真是讓人焦頭爛額的。林寧知道情況後,便遣了一隊的衛戍過去守著,雨竹也沒有說什麽,端著熱水盆回去的時候,發現沈薔薇已經醒了過來,正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眸光有幾分呆滯。


  她輕聲喚了好幾聲,沈薔薇才遲緩的應了一聲,轉顧見是她,就沙啞著說:“辛苦你了。”


  雨竹一麵拿了手巾浸濕,一麵說:“小姐說的這是哪裏的話,這是我的本分。”她說著,就擰幹了手巾為她擦拭著麵頰,而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動一下,倒好似靈魂遊離在外一般。


  雨竹又為她擦了脖子和手臂,直到擦完後,她才猶豫著說:“小姐,七少他……”


  感受到沈薔薇的睫毛顫了顫,她才說:“七少他也在這間醫院裏,他搶救了一天,現在人還在昏迷著。”


  頓了頓,又說:“醫生說他還處在危險期。”


  沈薔薇呼吸一緊,想著蘇徽意麵對自己時,那決絕的雙眼,不由得攥緊了手心,喃喃著:“還處在危險期。”


  她說過這一句,忍不住眼眶發熱,抬眼看向雨竹,倒覺得老大的不好意思,用手抹了抹,才說:“我去看看他。”


  因著她剛剛退燒,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雨竹恐怕她又有什麽三長兩短,就說:“小姐,晚一會兒再去吧,我已經讓司機回去準備吃的了,吃過飯再去好麽?”


  沈薔薇心內焦急著,可轉念一想,她這副身子過去,不過是添麻煩。便隻得按下心中的不安,點了點頭。


  司機很快就回了醫院,帶了清粥並幾樣醬菜,沈薔薇勉強吃了幾口,就披了件外衣下了床,雨竹見狀忙跟上去,一路攙扶著她往樓上去,走道寂靜無聲的,直到上了三樓,就見一整排的衛戍都在守著,林寧也等在門口,見了沈薔薇,先是一怔,隨即禮貌的說:“夫人,您的身體好些了麽?”


  沈薔薇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問:“他現在怎麽樣了?”


  林寧神色變得沉重起來,先是搖了搖頭,才說:“子彈射穿了鎖骨,彈片傷了肺腔,導致手術過程中大出血,現在情況很不好。”頓了頓,躊躇著說:“醫生說,七少隨時有生命危險。”


  沈薔薇一聽不由得朝後退了兩步,像是忽而受了一擊似的,臉色也霎時變得蒼白,她想著昨日他對著自己那一聲聲質問,每一句都是擲地有聲的砸在耳畔,仿若摧枯拉朽似的。


  她原本就沒什麽力氣,此刻更是踉蹌的又退了兩步,隻覺得頭重腳輕著。站在原地強自穩了穩心神,才攥著手朝病房的門走去,直到了近前,透窗去看,就見蘇徽意安靜的躺在病床上,手背上還點著吊瓶,室內靜悄悄的,仿若一切都靜止一般。


  可是看在她的眼裏,卻怕極了這種悄無聲息的靜。緊緊的攥著手心,想要將那一種恐懼的想法逼出腦子,這樣的時候卻怎樣都無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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