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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5)

  風聲夾雜著雨聲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此時的空氣仿若凝滯一般,讓人呼吸都發緊。蘇徽意起身半靠在窗前,他看著她,那張白皙的臉在光影裏仿若半透明著,淚痕被照的極亮,可是一雙眸子卻帶著決絕,像是恨不能即刻與他劃清界限。


  他沉默無聲著,在這樣寂靜的時刻,連情緒的頂點都是安靜的。他不知該說些什麽,亦或在心裏默認了她的話,是啊,這些錯誤的根源都來源於他,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可以掌握這一切,可至始至終,他都在妥協。


  他覺得他已經崩潰了,那縷日光變得越來越充足,像是要將臥室都裝滿似的。隱約還是能聽見風聲,還有飛鳥成群的飛過,在簷下發出一陣陣的鳴叫。


  這些聲音糾纏在一起,讓他的心更亂了。這一瞬倒像是不敢再看她的眸光,那昔日如秋水的眼眸裝滿了不屑與怨恨,看在眼裏,仿若深深的桎梏。


  他終是在這種無聲中消磨了自己,像是忽而沒了力氣,“你想要什麽?”


  他將這句話說出來,便也真切的意識到,他們之間真的已經回不去了。沈薔薇嘲弄的哼了一聲,“我想要你給不了,又何必問呢?”


  她緊緊的抓著手臂,像是再不能承受一般,將臉一撇,說:“我想起來了,我要那對薔薇胸針。”


  她原本以為他會在乎,可幾乎是頃刻間就得到了他的回答,“好,我給你。”他說的幹脆簡潔,冷靜的不摻雜一絲一毫的情緒,抬眼見她渾身都在微微抖著,嘴角動了動,才問:“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它,是麽?”


  沈薔薇眸光一頓,卻還是倔強的說:“不然呢?你以為是跟你敘舊麽?我還不至於那樣不堪!”她說出這句話來,基本上是斬斷了二人之間最後一絲的情意,可是卻不覺得暢快,她明明就將那些恨意都宣泄在他身上了,可為什麽會覺得心在絞痛呢?

  像是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一般,她覺得她站在這裏,像是一棵枯萎的樹,還沒等到春暖花開,就提前枯敗了,什麽也不剩。


  晨光中蘇徽意的麵容若隱若現著,他垂下眸子,那張俊顏上再不是憐惜的神情,轉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沉著冷靜,他緩了緩,才低沉著說:“我知道了。”


  他說完,便掀開被子下了床,衣物原本都擺在旁邊的小櫃子上,隨手拿起一件穿在身上,套上軍靴,想要這樣灑脫的走出去,可直到了門口,他還是頓住了步子,轉頭去看她的背影,在光影裏纖細柔弱,那一頭黑發披散在肩頭,直到了腰際那麽長。


  他忽而憶起從前他聞過的那種香氣,倒像是久違了。微垂下眼,將眸中的神情掩住,“薔薇,我從前說過,是蘇家對不起沈家,你想要做什麽,都隨你。那樣東西,我也給你,亦或日後你還有什麽想要的,我都給你。”


  他說完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沈薔薇甚至連頭沒有回,那束光孤獨的照在頭頂,像是舞台上的追光,孤獨熱烈著。她忽而流下淚來,忍不住伸手撫上心口,原來即使將決絕的話都說一遍,心依然是痛的。


  抬眼去看,窗外的天幕已經亮起來了,又要是難熬的一天了。她自打住進來以後便整日待在房中不肯出門,可事到如今,卻十分的想要出去走一走,這樣想著,便抹了抹淚,走過去按了電鈴。


  雨竹很快的走進來,看她的目光不免多了幾分的疑惑,她也不去理會,隻說:“我餓了,準備些吃的拿上來。”


  她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眶紅紅的,像是一隻委屈的兔子,而麵容憔悴不堪,仿若在一夜之間就老了十歲。拿起梳子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梳頭,又淡淡吩咐,“通知聽差,等一下我要出去。”


  雨竹原本站在門口等著,聞言雖說心內詫異,還是穩重的點了點頭,出去準備了。沈薔薇沒什麽胃口,卻強迫著自己吃了一碗的粥,隻是胃裏灼痛,翻攪著難受。勉強的梳洗過,她又無心思打扮,便挑了件湖綠的洋裙來穿,站在鏡子前照著,倒覺得恍如隔世。


  自打婚後,她便甚少打扮的如此少女,此時一裝扮上,看著與從前並無分別,隻是眼中的神色褪去了稚嫩,更多的是冷漠。


  聽差已經準備好了汽車,她一路的走出去,院子裏涼風習習,翠樹成蔭,空氣中彌漫著花香,這夏日的景致與氣味跟往年並無差別,她忽而就憶起了那句話。


  物是人非,真的是這樣。


  她原本不愛排場,隻是如今不過是個囚徒,做什麽都有一堆人跟隨著,她拗不過,便答應雨竹跟著,兩個人上了車,後麵另跟著一輛車,裏麵坐著些喬裝打扮的便衣。她看著不禁的想笑,如今她再不是七少的妻子,隻是養在樓裏的金絲雀,如何能明目張膽的要衛隊保護呢?

  她倒不覺得心酸,隻是一陣沒由來的厭惡。這一程自是無心看風景,倒仿若過往皆是灰敗,又有什麽好看的呢?從前走過千萬遍,亦不覺得獨特,而今再看,除了悵然什麽也不剩了。


  直到了正街,司機便問:“小姐,咱們去哪裏?”


  沈薔薇沒有回話,而是茫然的看著窗外的街景,夏日炎炎,奔走在街上的行人彼此擦肩而過,有的匆忙,有的閑適,有的麵帶笑意聊著天,有的則滿麵愁苦。她在這芸芸眾生中尋找自己的影子,倒不覺得自己那麽可悲了。


  她曾說自己的心死了,卻還不夠徹底。眼淚滾熱的流下來,無聲的滴落在裙擺上,她該去哪兒?她要去哪兒?

  長久的寂靜無聲後,她才說:“把車停在路邊吧,我下去走走。”司機依言停了車,雨竹眼見著她這樣子傷心欲絕,半沉默著遞去一條幹淨的手絹,沈薔薇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接過手絹,便背對著她擦了擦眼角。


  喑啞著嗓子說:“外麵的天氣真好。”


  雨竹忙接過話頭去,“是啊,那一邊熱鬧的很,我們去看看吧?”


  沈薔薇自然知道她的好意,就點點頭,兩個人下了車,一直沿著街道朝前走,後麵那輛車雖然跟著,卻拉開了些距離。這條街原是舊城區改造的,在建成初期便招了許多的商人過來,因 此街麵上各類的鋪子都有,賣吃食點心的,賣本土小吃的比比皆是。


  兩個人一路走過去,倒覺得風味十足,沈薔薇雖不愛吃,但頭頂的日頭火辣辣的,即便帶了遮陽帽,仍擋不住熱意。眼見著那一邊有賣冰棍的,便買了兩個和雨竹分著吃。


  在她的觀念裏,原也沒有尊卑之分,這樣自然的舉動卻在無意中打動了雨竹,她不自主就說:“小姐,你真是個好人。”


  這句話在她腦中過了一遍,好人?她就是因為人太好才會走到這一步的。忽而想起晨起蘇徽意的那番話,他答應自己會把信物交還給她,那她又該怎麽做呢?如今阮紅玉還沒有聯係她,她一個人拿著那樣東西該何去何從呢?


  真的如她所說那般一走了之麽?那從前憤恨的時候發的誓又怎麽辦呢?她不是說過,不會讓蘇徽意好過,不會看著他與別人圓滿。可事到如今,她將他遠遠的推開,這真的是一種懲罰麽?


  因著臨近午時,日頭愈發的毒辣,照的她昏昏沉沉的,再理不出一絲頭緒來。雨竹似是看穿了她的擔憂,試探著說了一句,“小姐,我看得出七少待你是有真感情的,雖然有些話我不該說,但看你們這樣僵著,真的覺得可惜。”


  沈薔薇轉眸看了她一眼,她並不希望外人過多的幹涉她,可是雨竹的眸子流露出的善意讓她獲取了一絲溫暖,就說:“我和他之間經曆了很多事,多到我都記不清楚了,原本以為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可你也看到了,我們都在被推著往前走,遲早有一天會弄丟對方的。”


  她抬頭看天,就見萬裏無雲,天幕藍的仿若一塊澄澈的寶石,連一絲雜色也尋不見,那種高遠倒讓人心思都變得柔和起來,她想了想,又繼續說:“我知道我會痛會哭,但在最難受的時候,已經不期望他在我身邊了。”


  是的,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她不會什麽都不做的。


  兩個人一路便到了一處洋行店麵前頭,就見門口站著一排的衛戍,將左右的人群全都阻隔了,這樣的排場,想是很有身份的人,她不禁隔著落地窗往裏看,就見顧詩意正對著櫃台挑選著首飾,許久未見,她依舊打扮的光鮮亮麗,仿若走到哪都要眾星捧月一般。


  幾個夥計正在竭力討好似的向她推薦首飾,她卻像是興致不高,連連搖著頭,一副不滿意的樣子。


  沈薔薇在原地站了半晌,這一刻也說不上是嫉妒亦或羨慕,隻是怔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日光熾烈的照在身上,周身都是滾燙的,她的理智在這一瞬間千回百轉著,忽而就覺得從前做的都是錯的。


  轉顧一臉驚愕的雨竹,她笑了笑,“謝謝你。”說過這一句,她便按了按額角,“我頭好痛,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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