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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3)

  因著關於南北兩地聯姻的事,各處都已傳的沸沸揚揚,報紙更是一連幾日的報道著。原本南地與各方都打的水火不容,但如今有了北方的支持,倒是有許多軍閥紛紛簽署了協議,宣布暫停戰事。


  但與扶桑和平家軍的戰事依舊焦灼,好在蘇青陽雖然宣布獨立,卻一直鎮守在明陽一帶。而蘇子虞也帶兵駐守在沿北一線。這幾日蘇徽意一直待在軍部,幾乎是忙的應接不暇,兩天都沒有合過眼。


  因著戰局吃緊,蘇徽意一早便召集了幕僚和參謀長來開會,直到了下午五點,會議才討論出了結果。原本晚上要接待北地的特使,隻是蘇徽意無暇理會,便請了幕僚秦桐雋代他。


  自己則坐在沙發上繼續看著文件,幾個幕僚見他這樣拚命,有意想要勸他,卻亦是知道他的心事,畢竟如今沈薔薇下落不明,而七少又要娶北邊顧家的小姐,這個節骨眼,卻是無人敢多說一句。


  那幕僚秦桐雋原是個壓不住事的主,眼見著如今關於聯姻的報紙鋪天蓋地著,已經再無轉圜的可能,他少不得要硬著頭皮開口,“七少,木已成舟,事到如今還是你還是應了那句,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蘇徽意仿若沒有聽見,隻是垂著眸子看著手中的文件,窗外是夕陽餘暉,室內已經開了燈,亮的好似白晝,他一直盯著文件上的字,像是目不暇接,極是專心致誌。


  原本幾個幕僚和參謀長都紛紛告辭離開,隻有秦桐雋一個留在了辦公室,他見蘇徽意麵色如土,眼底烏青一片,眉宇中更是隱著許多淡漠疏離,看著倒叫人不忍。


  他說了那一句原本已是過了底線,此時卻也不欲再說,隻是看著堂堂一個巡閱使的公子,端坐在那裏,脊背挺得直直的,倒覺得可憐。


  他禁不住唏噓的歎了一聲,才走了出去。


  室內霎時安靜下來,外頭的日光不再毒辣,隻是餘暉紅彤彤的,仿若染了層火,碩大的映在窗前,金光閃閃的。


  蘇徽意這才無知覺的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這會兒倒像是突然失了力,伸手去解領口的扣子,又緩了緩,聽著角落裏那一個落地鍾當當的聲響,倒仿若時間被拉的悠長。


  讓他不自覺的就忘了自己該做什麽,他想起那時候與沈薔薇去寺廟,他為她們母子求平安,心中裝著滿滿的誠意,見了寶相莊嚴的佛像,倒覺得願望一定會成真。可那一次的分別,如今想來,倒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有能力護住她的,可是一次又一次,他都傷害了她。那時候他是想著要先回來與父親周旋的,想先救出沈仲貞,再取消聯姻。


  可一次的失策,卻是滿盤皆輸。


  而霧柳鎮那裏傳來的消息說,她是被喬雲樺擄走了……他倒寧願是這樣,至少喬雲樺不會傷害她。這一種心境十分的複雜,一麵又擔憂著她的安危,一麵又什麽也做不了,他那麽多次竭盡全力想要一個和她完美的結局,可每一次都是錯過。


  他忽而覺得精疲力盡,倒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仿若最重要的東西在一寸一寸的被剝離身體,讓他心口都發緊。


  想要去拿煙,最後卻是無力的垂下手,起身按了電鈴,林寧很快走了進來,他看先窗外夕陽西下,語調淡淡,“以我的名義通電全國,正是宣布婚期。”


  林寧怔了怔,卻也知道這是無奈之舉,如今蘇笙白不肯交出沈仲貞,隻怕多拖一日他都會有 生命危險,七少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


  他應了一聲,就聽蘇徽意又說:“備車,回官邸。”


  自打他回了金陵,卻是一次都沒有回去過,如今說要回去,林寧不僅有幾分躊躇,“七少,北地的特使一直想見你……”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蘇徽意冷冷的打斷,“見我做什麽?”他嘴角動了動,忍不住譏笑。卻是沒有再說話,隻是拿起軍帽帶上。


  林寧見狀,便快步出去準備。


  此時夕陽已經漸漸地沉下去,餘暉中透出一絲光線來,照著半麵的落地窗都是金色的,眼見著烏雲湧上來,那風吹的極大,倒像是有一場大雨要來。


  他看了看,才轉身闊步走出去,一路自然是被簇擁著,防彈汽車等在台階下頭,這會兒小雨已經紛紛灑灑的落了下來,觸感綿綿的,仿若沈薔薇披肩的流蘇,簌簌無聲,輕飄飄的柔滑。


  他總是會在這樣不經意間想起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氣,瞥見軍部外頭站著許多的外國記者,紛紛拿著照相機拍照,原本因著南北兩地聯姻事宜,是該將國內有聲望的報社全都召集到一起接受訪問,隻是他近來太忙,也沒有精力理會這樣的事,一來二去的耽擱,倒叫這些記者自己找上了門。


  他很快下了石階,坐到車上去,此時腦中淩亂著,攪得他心緒不寧,不由得闔上眼,到底是許久未休息的人,很快便睡了過去,夢裏亦是紛紛雜雜的,叫他睡的並不安穩。


  恍然間才睡的沉些,便聽見林寧喚了他一聲,睜開眼,見朱漆的大門映在眼簾,門口掛著兩盞燈,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著,他默默看著雨絲搖曳,忽而覺得悲涼。


  自打宅子中接連死了人,倒比起從前來還要冷清,他闊步走進去,雨簾重重下的古宅更多了一分淒然,遠遠近近,都是寂靜無聲,仿若古廟孤燈,靜的連絲人氣都沒有。


  直到走上青石板,才見到聽差烏泱泱的湧了過來,他腳步不停,直接就到了主宅。原來蘇笙白自打回了官邸後,生活更是深入簡出。因著近來年歲大了,身子不如從前,平日裏隻有韓莞爾伺候著,倒也是盡心盡力。


  他將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掠過,隻是沉著的往裏走,院子裏栽種著香樟,被雨水打的沙沙作響,直鋪了一地的葉子。


  這個時間是府中吃飯的時候,恰好聽差過來傳飯,眼見著幾個丫鬟端了食盒子進進出出著,見了他都低低的喚著七少。門口的丫鬟見了他,便掀開了五色珠簾。


  他走進去,就見蘇笙白和著韓莞爾正在吃飯,原本廳裏是沒有桌椅的,隻是因著蘇笙白年歲漸長,多少有些行動不便,便不再去餐廳用飯,隻叫人在廳裏安置了桌椅。


  韓莞爾乍一見了他,便站了起來,她從前是有些張揚,如今卻是收斂了性子。眼見著蘇徽意麵色慘白,那眼底烏青烏青的,倒是憔悴的厲害,明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來這裏,便對著他客氣的點點頭,緩步走了出去。


  蘇笙白卻淡然的仿若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隻招了招手,“老七,過來吃飯。”他從前馳騁疆場,在家的時日很少,但凡在家中,吃飯的時候總喜歡家人團聚,每每見了他,便會這樣招招手,說一句,“老七,過來吃飯。”


  隻是時移世易,現在重疊的場景倒讓蘇徽意生出許多悵然之情來,他不言不語的走過去,坐到了蘇笙白的對麵,丫鬟早已拿了碗筷過來,他眼見著一桌子的菜,卻是沒有胃口,拿起筷子來,卻是淡淡的說:“父親,我已經命人通電全國,婚期定在了下個月初。”


  蘇笙白抬眼看向他,笑的和顏悅色,“老七,你要知道,父親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讓你守住我們蘇家的基業,你縱然心中怨我,等我百年歸去,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自然就會明白我的苦心。”


  蘇徽意扯開嘴角笑了笑,“父親,你什麽時候放了沈仲貞?”


  他說的平常,可聽在蘇笙白耳裏,卻多了幾分優柔寡斷,他歎了聲,才說:“等你們如期的結了婚,我自然會放了他。”


  蘇徽意隨意夾了一筷子菜,淡淡的說:“父親,與北地聯姻是招險棋,眼下借著他們的勢力暫緩南地的時局,這是有利的,但從長遠去考慮,這個結果卻是不可估計的。”


  他抬起眼來,平平常常的看向蘇笙白,眸子裏迸射出尖銳的光來,“這些權謀父親自然懂,說起來,我往北邊去那一次,在途中偶遇過這位顧小姐。”


  蘇笙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說:“咱們南地時局如此,換做是我,也會乘虛而入。”


  蘇徽意神態自若的笑了笑,“聽說這位顧小姐冰雪聰明,有了她做賢內助倒也省了我不少事,隻是越是聰明的人就越不容易控製,我看他日,父親與她未必會合得來吧。”


  他似是不願再說這些,隻是將筷子放下,緩了緩,才繼續說:“父親的用意和心思我都清楚,現在時局已定,我無話可說。”


  他抬起眸子,定定的看著蘇笙白,“隻是他日父親如果發現,您招來的是禍而並非是福,希望您也能化腐朽為神奇。”


  他站起身來,轉身朝外走,到了門口時卻又頓住步子,回過頭來泰然自若的看著蘇笙白,“忘了告訴您,您身邊的心腹我已經全部換掉了,以後您如果再有什麽事情,也可以吩咐他們去辦。”


  他笑一笑,一字一頓的說:“如果在我婚後沒有看到沈仲貞,那時如果出了什麽亂子,您可千萬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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