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1)
霧柳鎮地處臨江一帶,風景自然別出一格,江岸邊上栽種了許多白楊,因著夏日晴好,不過才早晨,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沿江緩緩的走著。
汽車開的極慢,沿途的風景便盡收眼底,喬雲樺卻提不起興致,隻是目光淡然的掃著,小鎮行車雖不便,好在路程極近,才拐了一個彎,便到了一處古雅的酒樓,抬眼去看,見牌匾上刻著“芙蓉閣”三個字,極是別致。
喬雲樺帶著兩個聽差才剛走進去,老板已經迎了出來,到底是生意人,如何的附庸風雅,見到這樣的人,卻也難掩諂媚,一路引著他上了二樓,那樓梯清一色都是古木建的,保護的極好,除卻雕刻的各類紋樣,整體還是柔潤通亮的。
直到進了包廂,依舊是保留了小樓原有的特色,隻是放了些古畫以及法帖,喬雲樺看也不看,直接走到了窗前去,鏤空的窗欞透進點點光斑,他目光似有若無的朝下看了看,見不過是條窄窄的巷子,頗為幽靜。
他用手輕輕敲打著窗沿,見頭頂一排燕子飛了過去,留下陣陣長鳴,而簷下亦是有不知名的青蟲在低低的叫著。
眼見有幾個行動矯捷的男子闊步進了巷子,兩三下便隱匿在了巷子的拐角處。喬雲樺朝對街望去,見那一頭人潮湧動著,便收回了視線。
這會兒飯店的老板還沒有出去,站在一邊聽從差遣。喬雲樺見狀,就說:“聽說霧柳的碧螺春不錯,煩請老板沏來品品。”
那老板便應了一聲出去,喬雲樺抬眼看向一旁的聽差,“怎麽樣了?”
那聽差便一言不發的點了點頭。喬雲樺也不再說話,隻是用手一下一下的敲著桌沿,他想著沈薔薇如今被困在這裏,而南地的時局卻是暗潮洶湧,蘇徽意隻怕是應接不暇。而如今馮漢欽突然叛變,又招來了顧詩意,隻怕會對沈薔薇不利。
他正胡亂的想著,就見夥計拎了茶上來,原來後麵還跟著幾個人,把頭的是吳四,引了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進來,正是顧詩意。
喬雲樺見她生的不錯,隻是眉目間有些尖刻,他禮貌的對著她點點頭,“顧小姐,久聞其名,今日見了,才知道傳言非虛。”
顧詩意幽幽一笑,見他麵容俊美,行止更是不凡,就禮貌的說:“喬先生太客氣了。”
她優雅的坐下去,並不打算賣關子,隻說:“喬先生,聽說你迫切的想見我,是為了沈薔薇,對麽?”
原本吳四已經將喬雲樺的事一一說了,她並不感興趣,隻是記得他與沈薔薇好像有些說不清的關係,既然大家如今都在霧柳鎮,她也猜得出他的用意,不如出來見一見,畢竟成全了喬雲樺,就是成全她自己。
喬雲樺淡淡笑著,“也不全是為了她。”他抬眼,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淩厲,“我隻是想為蘇徽意添添堵。”
顧詩意輕輕的笑了,“那不還是為了她麽?”
喬雲樺聞言卻搖了搖頭,麵無表情的說:“實不相瞞,我們喬家與蘇家明爭暗鬥了幾十年,恩怨自老一輩傳下來,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我的爺爺是國會的元老,在金陵政部也是有話語權的,隻是近些年兩家鬧得凶,許多決議全部都是蘇家全權說了算,在南地難免失了地位。”
他頓了頓,“顧小姐,你是顧大帥的千金,想必從小耳濡目染,對這些爭權奪利的事,在清楚不過了吧?其實我們喬家早有退意,可我的父親卻被蘇徽意給關了起來,現在都沒有放出來,這樣的事,恐怕任誰都不能釋懷吧?”
顧詩意無心去想,隻是點了點頭,“所以喬先生是打算綁了沈薔薇去換你的父親?”
喬雲樺笑了笑,“我是存了這個心思,隻是不知道顧小姐肯不肯行個方便?”
他見顧詩意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明明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可那一顰一笑間卻透出許多心機來,看著倒是深不可測。
不由就說:“如今七少已經回了金陵,雖然顧小姐與馮漢欽達成了共識,可到底下麵還有許多人是七少的心腹,一旦沈薔薇不明不白的走了,依著七少的機敏,勢必會查到顧小姐的頭上,不如這個壞人就由我來做,到時候七少那裏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不是。”
顧詩意嗤笑了一聲,“我要這交代做什麽?說到底這是七少的家事,我這個外人幹什麽理會?”
她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喬雲樺點點頭,“顧小姐說的是。”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來,原是聽差剛才上來的碧螺春,那茶杯是清末的古董,釉彩潤澤,他輕輕抿了一口,讚道:“這茶不錯。”
話音剛落,便見自外麵湧進來幾個人,動作矯捷麻利,才剛踏門而入,已經紛紛掏出了槍。顧詩意倒是頗為鎮定,眼見著吳四也掏出了槍,卻是不慌不忙的笑了笑,“喬少爺的人動作好快。”
喬雲樺勾唇笑了笑,“顧小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七少不會娶你,我的人收到消息,七少已經連續發了幾封電報給顧大帥,要取消聯姻。”
顧詩意臉上的神情一變,問:“什麽?!”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補了一句,“現在南地境況如此,如果讓我父親失了顏麵,他豈不更是腹背受敵?他不會這麽做的。”
喬雲樺搖了搖頭,“看來顧大小姐還不太了解七少。”
顧詩意見他這樣意味深長,就說:“依著你的意思,就算是我們顧家權勢滔天,他七少也不會放在眼裏了?”
她說完,忍不住哼了一聲,“就為了那個沈薔薇?”
喬雲樺見她麵頰緋紅,知道她是動了氣,就說:“顧小姐,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鬧這麽大的陣仗麽?”
顧詩意此刻腦子裏亂哄哄的,哪有心思去想這些,隻是沉著臉不說話。
喬雲樺似乎也並不打算她回答,自顧自的說:“霧柳鎮雖然是小鎮,但是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的人都有。顧小姐來這裏已經有幾天了,想必在這裏也不是什麽秘密。”
他的目光饒有興味的在顧詩意的臉上轉了一圈,“顧小姐,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顧詩意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雖然生的眉目如畫,可眉宇的冷厲沉著卻是不容逼視。她緩了緩,才說:“你什麽意思?”
喬雲樺淡淡說:“今天我約你來這裏,就是想讓顧小姐配合我演一出戲,隻要讓外麵的人知道我和你發生了衝突,那麽我綁走沈薔薇,就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唇邊綻出一絲笑來,“這樣做不僅可以讓沈薔薇徹底消失,解了顧小姐心頭大患,他日七少追究起來,顧小姐做為受害者,自然可以推脫的幹幹淨淨。”
顧詩意皺了皺眉,她想著喬雲樺表麵上是在為她考慮,可仔細去想,卻覺得漏洞百出,如果真是如他說的那樣,又何必費這麽大的周章?
她冷笑起來,“喬先生沒對我說實話吧?”
喬雲樺哈哈笑了兩聲,禁不住拍手讚歎,“顧小姐真是冰雪聰明。”他點點頭,“不錯,我是別有目的,但不是算計你。你也知道,現在七少處理南地的事已經應接不暇,如果再失了北邊的支持,隻怕是要元氣大傷。我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帶走了沈薔薇,便是在他的心口插了一刀,隻要沈薔薇永遠的不見,他就會垮,南地自然也會垮。”
顧詩意嗬了一聲,“喬先生不用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我不信你的。”
喬雲樺連連冷笑,“顧小姐隻不過是不想跟我合作而已,依著你這樣的性子,又怎麽會容得下沈薔薇?”
他站起來,泰然自若的走過去,“我看,馮漢欽那個人也未必可靠,如果他日事情敗露,隻怕倒黴的不止他一個。”
顧詩意聽出他語氣中的威脅,就說:“喬先生還真是個人物。”
她點點頭,“好吧,就按你說的做。”
喬雲樺笑了笑,“那就提前祝福顧小姐婚姻美滿了。”
顧詩意哼了一聲,便轉身離開。喬雲樺的目光轉向吳四,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傳遞了某種信息。
直到他們走下去,喬雲樺才慢條斯理的走到窗前去,就見巷子裏的人朝上望了望,對他比了個手勢,他這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轉身快步走出去,“吩咐所有人即刻出發!”
他下去便上了汽車,眼見著街上紛雜的人流,便說:“那顧詩意可不是個好對付的,難保她不會察覺這是個圈套!必須馬上離開。”
司機低低應了聲是,便一踩油門,在街道上疾馳而過。喬雲樺掃了眼窗外,見人潮人海著,原本是盛夏酷暑,這樣在眼前紛紛雜雜著,便覺得愈發的熱。
他穩了穩心神,才問:“她呢?她怎麽樣了?”
那司機便說:“少爺放心,沈小姐安然無恙,現在已經坐車往北去了。”他頓了頓,“這還多虧了陳穆揚肯幫忙。”
喬雲樺淡淡恩了一聲,卻沒有說話,汽車風馳電掣著,轉眼的功夫便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