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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1)

  時值正午,軍部辦公室內烏煙瘴氣著,因著前線戰事不斷,不僅有扶桑猛攻,內裏又有盧禦平的平家軍逐漸逼近。而國內各房勢力也在蠢蠢欲動著,雖說蘇徽意早已通電全國,誓與扶桑勢不兩立,隻是如今勢單力孤,獨擁半臂江山也是腹背受敵。


  蘇徽意連著開了幾日的會,又要部署作戰計劃,原本就舊傷未愈,這樣熬著心血,自是十分 憔悴,不過短短幾日,已是像老了十歲。


  這會兒天陰的厲害,烏雲黑壓壓的,在窗前幽幽飄蕩著。辦公室內眾幕僚正商議著作戰計劃,因著事態緊急,氣氛自然十分低迷。


  蘇徽意坐在沙發上看著布防圖,雙腿搭在方墩上,他已經有幾日沒有好好休息,那雙眼紅彤彤的,眼底也是烏青一片。


  此刻困意襲上來,他放下布防圖,拿起桌上的煙點起來,轉顧眾人問:“國會那邊是什麽態度?”


  秦桐雋敲了敲煙槍,說:“現在的國會也是四分五裂的,隻有一小部分支持咱們,已經派了人去跟盧禦平和談了,眼下他們掌握著主動權,不知道又要開出什麽條件來。”


  蘇徽意慢慢的抽了一口煙,說:“喬家的人有什麽動靜?”


  站在一側的林寧回道:“喬先生正在秘密處理財產,想是做了要離開的準備。”


  秦桐雋若有所思的看了蘇徽意一眼,才說:“七少,眼下雖說咱們與敵軍是勢均力敵,隻是戰事時好時壞,咱們也得做些長遠的打算,不僅是人力上麵,軍火,物資,還是多多益善的好。”


  這句話正說到蘇徽意的心裏去,他點點頭,吩咐林寧,“請喬世鈞過來。”


  他狠狠抽了一口煙,便起身走到窗前,就見細密的小雨不知何時下起來,馬上就要入夏,路邊的金桂開的枝繁葉茂,上頭零零散散綴著小花,這樣被雨幕籠著,憑添了絲秋意,天空暗沉沉的,那一方的烏雲洶湧的聚集而來,勢如破竹似的。


  他默默地抽著煙,就聽秦桐雋說:“七少,有些事還是想開些吧。”


  那雨在眼前紛紛揚揚著,打的金桂的葉子簌簌抖著,小花落得遍地都是。這會兒起了大風, 在空中微微打著旋,蘇徽意靜靜地看著,隔了半晌才說:“大家也累了,都去歇歇吧。”


  眾人不敢多言,紛紛走了出去。室內霎時變得極是安靜,他站在窗前沒有動,這幾日的勞神讓他身心俱疲,此刻聽著雨聲,倒覺得清醒了幾分。


  正兀自出著神,門口又響起了敲門聲,林寧急匆匆的走進來,麵色凝重的說:“七少,才剛收到消息,李新程聯合以北一線的督軍張培元宣布永州獨立了!”


  蘇徽意這才轉過頭來,說:“將最近的兵力全部調集過去,各站的火車,路卡統統戒嚴。”他頓了頓,“把老二給我下到大獄去!”


  林寧也猜想這裏頭八成是出了奸細,仔細一想,單單一個李新程並不足以煽動北邊的舊臣,那麽就隻有蘇青陽才能做到。


  蘇徽意皺起眉來,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布防圖仔細看了看,說:“張培元此時宣布獨立,難保南地其餘督軍不會響應他!馬上以父親的名義通電全國,先彈壓住眼下的局勢。”


  他想著如今的時局,又說:“晚上接父親到國府飯店,請幾個可靠的報社記者隨行。”


  門口有衛兵喊著報告,“七少,喬先生到了。”


  蘇徽意示意林寧下去,說:“請喬先生進來。”


  衛兵很快引了喬世鈞進來,他在官場混跡多年,慣會做些場麵,見了蘇徽意,就客氣的打過招呼。


  畢竟是長輩,蘇徽意也分外客氣,一麵同他打過招呼,一麵引了他坐到沙發上,說:“喬叔,事從權宜,我這個做晚輩的不得已要將您請過來,有失禮之處還請你多包涵。”


  喬世鈞明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就點點頭,說:“如今蘇軍在前線流血,我們這些商賈自然要出分力,隻要您七少一句話,我們商會是在所不辭。”


  蘇徽意笑了笑,“喬叔是個痛快人,我也就不與你兜圈子,你也知道,自打南地與扶桑開戰以來,兩方僵持已久,這戰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的。即便是我們蘇家,要做這個長期的打算,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他看向喬世鈞,目光透著不容反駁的冷厲,“我的父親身為南地的巡閱使,責任重大。力抗扶桑是無可厚非的,保衛百姓更是義不容辭。這些年,喬叔在南地商會如魚得水,賺了多少錢我這個做晚輩的心中有數,雖說是各憑本事,但到底是在我蘇軍的地界,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蘇家軍在前方流血犧牲,如何能換來現在的太平?”


  喬世鈞已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略一沉吟,說:“七少說的我明白,這其中的難處我也理解,隻是商會從來是一盤散沙,現在時局混亂,咱們這兒的好些商人都往北邊去了,連帶著許多銀行都破產了,這一時之間要湊一大筆的錢,恐怕不那麽容易。”


  蘇徽意早已想到他會這麽說,就讚同的點點頭,“喬叔說的是,我聽說你們商會的張先生最近要準備出國去了?”


  喬世鈞恩了一聲,“現在時局動蕩,他們為著自保都要往國外去。”


  蘇徽意說:“這位張先生昨兒求到了我手下的參謀長那裏,想要一張特別通行證。原本這樣的事於我而言是舉手之勞,可自打與扶桑開戰以來,扶桑特務就屢屢入侵,以至於在排查這一塊兒要求很嚴格。”


  他拿起煙來點上,抽了一口才說:“張先生曾與扶桑商人來往過密,特務處那幫人查出那個商人是個特務,恐怕你們那位張先生是走不了了。”


  他稍緩了緩,“其實,我想讓他們掏錢,方法多的是。”


  喬世鈞聽他這樣威脅,隻得轉變了口氣,“七少英明,現在正是國難當頭的時候,我輩理當出錢出力。”


  蘇徽意這才笑了笑,“喬叔,其實今兒是我們家老爺子想見你,不知你給不給這個麵子?”


  喬世鈞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能拒絕,隻得點了點頭,躊躇了半晌,才說:“七少,之前犬子做的事太過混賬,我也不敢求你消氣,隻能盡量彌補了。”


  蘇徽意慢慢的抽了口煙,窗外的雨逐漸大起來,劈劈啪啪的打在窗子上,和著角落裏的落地鍾一下一下響在耳畔,他隻覺得心煩意亂。


  稍緩了緩,才說:“現在戰事吃緊,凡事還是以大事為主吧。”


  微微吐出一口煙來,起身走到窗子前,就見大雨如注,那雨滴好似在空中打著旋,重重疊疊的纏繞著,他覺得胸口炙悶難當,好似有藤蔓覆上來。


  天邊暗沉沉的,盡頭有一圈透白的灰色,虛虛籠著雨幕,像是夏日放在屋裏頭的珠簾子,他想起沈薔薇很喜歡這些東西,每每看見總喜歡將珠簾子擱在指縫之間,來回的梳理著。


  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會記起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隻是這樣想起來的時候,倒覺得又澀又苦。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林寧走到蘇徽意身邊,壓低聲音說:“七少,府裏打電話說二姨太暈過去了,要請個醫生看看麽?”


  蘇徽意略一沉吟,就恩了一聲。林寧又說:“老爺子已經等在樓下了。”


  蘇徽意邊走邊問,“崗哨都布好了麽?”


  喬世鈞一聽蘇笙白就在樓下,當即站起身來,說:“既然大帥已經來了,我就先下去打個招呼。”


  蘇徽意帶好軍帽,看向林寧說:“送喬叔下去。”


  他又抽了口煙,將煙頭扔在地上踩滅,才穿上外衣,闊步走了出去。外麵雨勢極大,才剛出了軍部,那雨便迎麵落下來,他有幾日沒有休息過,此刻隻覺得雨水冰涼,倒是清醒了不少。


  一路走下台階,青石板上都是積水,道路兩旁皆是背槍的衛戍,這一條路早早就設了路卡,遠遠的,瞧不見一輛車,隻是空曠的街道,直直延伸到那一頭去。


  天邊的烏雲好似觸手可得,雨絲仿若青煙一般,又像是沈薔薇用過的衣料子,觸手又輕又滑,氤氳似的在眼前繞著。


  他看了一眼,就上了防彈汽車。前頭由衛戍隊開路,一路風馳電掣著,街上的景物被雨水阻隔的看不真切,隱約可見幾個行人。


  現今時局動蕩,金陵的人流也不似之前那般多,正街的商戶許多都關了門,招牌在風雨中更顯落寞,就連飯館茶樓也是人煙寥寥。


  他默默看著,才問:“那邊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麽?”


  林寧知道他要問什麽,就說:“七少放心,已經派了人過去,很快就會有夫人的消息。”


  蘇徽意微微合了眼,像是睡意襲了上來,隻想就這樣閉著。隱約聽見戲曲的聲音緩緩傳過來,那聲音婉轉動聽,隻是被雨幕纏的朦朦朧朧的,聽得並不真切。


  恍惚間聽得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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