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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4)

  正值早上六點鍾,天色已經朦朧轉亮,督軍府主宅的丫鬟們早早就等在了院子裏,外麵正下著小雨,細密如針,虛籠在古意舊宅中。


  淺淺薄薄的織出雨幕,濕氣混著氤氳彌漫開來,仿若在古香古色中平添了一絲仙氣。韓莞爾起身走到窗欞前,懶懶的掀開窗簾,那簾子在初春就換了薄紗的款式,下頭垂著細密的流蘇,隨著風輕輕蕩著。


  外頭細雨霏霏,在雨幕中透出朦朦朧朧的白光,一絲一縷的交織而上,倒好似藤蔓似的,夾雜著濕氣,攪得思緒都是煩亂的。


  她轉顧床上,見蘇笙白睡得正酣,一張蒼老油膩的臉在陰暗的光線中尤為突兀。這讓她本能的抓緊了窗簾,後背生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就那樣安安靜靜的站在窗邊,肩頭不住的抖動著,身子在搖搖欲墜。隔了半晌,她才緩慢的走到了床邊,輕聲喚著,“老爺子,該起來了。”


  蘇笙白恩了一聲睜開眼睛,問:“方副官過來了麽?”


  韓莞爾將衣服遞給他,“在院外等著呢,要叫他進來麽?”


  蘇笙白不緊不慢的穿上衣服,“去吧。”


  韓莞爾知道近來蘇笙白與平家軍正在談條件,她也不敢耽誤,隨即起了身按了電鈴。又走過去為蘇笙白拿鞋子,就聽見門外喊了聲,“報告”。


  方副官推門走了進來,站在廳裏等候。蘇笙白匆忙的往出走,見了他就問:“平家軍都開什麽條件了?”


  那方副官當即回道:“盧禦平要明陽以西的地盤,並要求大帥通電全國。”


  蘇笙白冷眼一掃,“他胃口倒不小!答應他,馬上請秦先生過來草擬文稿,我今天就通電全國。”


  頓了頓,問:“再讓侍從室拍份電報過去,勒令老二立刻停止作戰計劃!馬上回金陵。”


  方副官應了一聲,見蘇笙白拂了拂手,當即退了出去。韓莞爾這才自臥室裏走出來,她見蘇笙白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就試探著問:“老爺子,是有七少的消息了?”


  蘇笙白看了她一眼,眸中透出銳利的光來,她本能的抖了一下,隨即笑起來,“你看你,一談公事就板著臉,怪嚇人的。我不問了還不行麽?”


  蘇笙白沒有心情理會她,隻是不耐的揮了揮手。韓莞爾眼見著他要發火,就一聲不吭的進了臥室。她想著方才聽到的對話,卻理不出個前因後果來。


  直到蘇笙白出去了,她才喚了丫鬟進來伺候梳洗,換過衣服後,吩咐蓮兒,“你隨我去看看沈薔薇。”


  蓮兒忙拿了披肩過來,說:“七太太,大帥下了嚴令,說這個節骨眼誰也不準去看姨奶奶,您何必去觸這眉頭呢!”


  韓莞爾對著鏡子照了照,不在意的說:“你懂什麽?他是故意這麽說的。”蓮兒詫異的看著她,就見她走到門口,接過丫鬟手中的竹傘,嫋嫋婷婷的站在雨簷下麵。遠處的天是暗青色的,又像是鐵灰色的瓷釉,朦朧中泛著一絲白寥寥的光。


  她回過頭來,眉目淡淡的,“你以為他會讓沈薔薇肚子裏的孩子活下來麽?”


  自從得知沈薔薇懷了孕,蘇笙白便另準備了院子讓沈薔薇搬了進去,為了讓她安心養胎,另派了得力的丫鬟過來伺候。沈薔薇知道這是囚禁了她,隻是眼下卻也沒有別的法子,她並不擔心蘇笙白會做什麽手腳,但依著他的性子,一定不會理會陷害她的幕後黑手。


  現在蘇徽意下落不明,劉媽死的不明不白,沈薔薇有太多的不甘心,除了每天麻木的忍耐,她一直都在想辦法。


  吃過早飯後,沈薔薇就躺到了床上休息,近來她受到的打擊太大,總也睡不安穩,連著氣色和身體都極差。


  才剛感覺困意襲上來,卻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她本能的睜開眼,就見丫鬟水蘭引著韓莞爾走了進來。那韓莞爾穿著件單薄的青色旗袍,臉上掛著得意的笑,說:“表姐別來無恙啊。”


  沈薔薇倒不妨這個罪魁禍首會到這裏來,她無心理會她,又闔上眼準備睡覺。韓莞爾揮了揮手,蓮兒和水蘭不敢多說,紛紛退了出去。


  韓莞爾緩緩走到床邊,“怎麽?表姐一向不是都很有辦法麽?現在七少死了,你就打算聽之任之了?”


  沈薔薇睜開眼睛,冷冷的看著韓莞爾,說:“既然你這麽了解我,就該知道,我並不想跟你這種人說話!請你離開。”


  韓莞爾嘲弄的笑了笑,“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耍脾氣,你說我是該說你天真還是沒用呢!我告訴你,現在你到了我手上,隨我怎麽處置你都行,所以你最好放聰明點。”


  沈薔薇如何也不願意麵對她,轉身就要往出走,卻被韓莞爾一把拽住了手臂,聽她說:“這就沉不住氣了?你憑什麽啊?”


  “我憑什麽?先是七少下落不明,再到劉媽死的不明不白!我身為他們的家人,卻什麽都做不了!任憑你們這些人作踐陷害!還想怎麽樣?”沈薔薇幾乎是怒吼著說,她看向韓莞爾,隻覺得眼前的人麵目十分模糊,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她繼續說:“你現在來看熱鬧還太早了吧!”


  韓莞爾不理會她的嘲弄,隻是輕聲笑了笑,“怎麽會覺得早呢!看你落魄成這副樣子,我實在是高興的很!我和你一起長大,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沈平生是我的父親,可我一次都沒有見過他。每次你過生日的時候,我隻能默默站在一邊看著你們一家三口甜甜蜜蜜的過日子!而我始終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外人!”


  她放開手,勾唇冷笑,“我為我母親不值!我也為自己不值!你看看我,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被蘇子虞當做東西送給蘇笙白,你知道我是怎麽過得?可為什麽啊!為什麽我那麽不幸?而你那麽幸運,有人疼有人愛!我真的很恨你!”


  沈薔薇看了她一眼,見她眸中滿是倔強,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桎梏中。她說:“我知道你心中不痛快,這麽多年一直活在我的光環下,不能認祖歸宗……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補償你。可你平心而論,你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我造成的麽?你知道的,你並不隻有這一種選擇,一直以來都是你深陷在自己的心魔中,如果你自己不走出來,永遠的隻會將錯誤歸結在你不幸的命運上,你永遠不可能快樂。”


  韓莞爾轉過身去,隔了半晌才說:“你知道什麽?你有與你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你不費絲毫力氣就得到了一個人的愛和守護,你以為所有人都有你這種幸運麽?”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又說:“蘇笙白不會讓你生下這個孩子,你還是早做打算吧。”


  沈薔薇倒不妨她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卻想著她之前種種做派,於是說:“七太太這算是好心提醒麽?如果不是你陷害我謀殺六姨太,我也落不到這個地步,現在又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行了沈薔薇,別不知好歹了,這裏頭的事可是有些夾帶不清。你可以當做我是不懷好意,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喬小少爺,現在願意幫你的也隻有他了。”


  韓莞爾轉過頭來,雙眸落在她的臉上,說:“你真幸運,無論做了什麽都有人願意幫你。最後一次,走了以後就別再回來了。”


  沈薔薇怔了怔,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隻是嘴角動了動,一言不發的看著韓莞爾離開。外麵的天色已經明亮起來,朝陽噴薄而出,映照在她纖細的背影上。院子裏種著幾株桃樹,正值開花的季節,密密層層,火焰似的怒放著。


  天空幹淨的像是一塊琉璃鏡,雲彩朵朵,逶迤如潔白的雪。青石板上落著花瓣,遠遠的,便可聞見沁人心脾的香氣。


  這一天下午,烏山鎮指揮部內烏泱泱湧進來一群衛戍,全部穿著蘇軍的軍服,背著長槍,嚴陣以待的守在院子裏。打頭的正是軍區司令劉泰然,這一次與平家軍和談的事宜全部由他處理,兩方商談後,他親自過來接蘇徽意。


  因著是肱股之臣,他自然要處處留心,保證蘇徽意的安全。盧禦平也派了一隊的侍從隨行,兩個人一同往蘇徽意的住處去,因著傷病拖的太久,蘇徽意一直在昏迷,胸口的傷口也已經潰爛,必須馬上進行手術。


  那劉泰然一見七少傷成這樣,心中自是怒極,卻聽盧禦平說:“劉司令,您也知道,我們平家軍與二公子交火這麽久,被圍在這水路不通的地方,供給不足才導致了七少傷情加重,實在也是有苦難言,還請您回去多多為我開脫幾句。”


  劉泰然不欲與他多說,隻客氣的應付了兩句,就吩咐人把蘇徽意抬了出去。盧禦平紳士的站在一邊,手中拿著個馬鞭,隨意一揮,旁邊的衛兵見了,隨即喊了聲,“把人帶進來。”


  劉泰然原本已經快要走出去,卻被一行衛兵攔了路,他們五花大綁著一個女子,因著頭發淩亂披散著,劉泰然並未看清。


  回過頭去,見盧禦平和善的笑笑,“劉司令,這位是七少的相好,你瞧瞧可認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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