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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1)

  閃電劃過天幕,在暗色的天際映出冷藍的光,烏雲壓頂,大雨如瀑一般狠厲的打下來,幾聲雷鳴轟隆而至,將整個金陵都籠在大雨滂沱中。


  遠處的樓區在雨幕中變成了朦朧的影子,雨絲紛紛雜雜的打在車窗上,雨刷的沙沙聲混著引擎聲一下一下有節奏的響著。沈薔薇坐在窗邊,看著細雨蒙蒙,烏雲在頭頂黑壓壓的覆著,灰蒙蒙的暗沉。


  各條街都上了路卡,遠遠的看過去,就見荷槍實彈的衛兵站在雨幕中,儼然一副戒備的狀態。沈薔薇直覺裏是出了什麽事,不由看向範子承,問:“出什麽事了?”


  範子承頓了頓,方說:“沒什麽,戰時戒嚴是常有的事。”


  沈薔薇聽他語氣淡然,也就沒有多想,轉頭見正街各個商鋪皆是大門緊閉,報紙漫天飛舞,被雨水打的濕漉漉的。雨絲如針似的落下來,這城區的一切都被掩蓋其中,仿若隻餘下這淒迷的雨。


  汽車一路疾馳,轉了兩條街,便到了喬氏洋行。範子承開了車門,將傘撐在她頭上,轉眼見籃子中安然睡著的嬰兒,猶豫了一瞬,卻是沒有說話。


  沈薔薇自然明白他要說什麽,隻當做沒有看見,抱著嬰兒進了洋行。迎麵就見喬雲樺走了過來,說:“為著這樣不相幹的人,你倒真是敢豁出命來。”


  沈薔薇見他麵色不善,就說:“這還要謝謝喬少爺肯幫忙。”


  喬雲樺看了一眼她懷裏的嬰兒,轉顧看她,見她柔美的臉上一絲血色也不見,隔著幾日不見,身形也消瘦了不少。心中那一股子氣霎時煙消雲散,他說:“孩子我可以送走,倒是你自己,回去打算怎麽交代?府裏的那幾位可都不是善茬。”


  沈薔薇的腦袋早已亂成了一鍋粥,隻說:“你有三公子的下落麽?”


  喬雲樺看了她一眼,隨即搖了搖頭,“你問他做什麽?難不成他還能救你一命?”


  沈薔薇不想將這些私事說給他聽,就說:“我就是見街上全部戒嚴了,隨口問一句。”


  喬雲樺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把孩子給我吧,你還是想想回去怎麽交代吧。”頓了頓,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她,淡淡說:“聽說夫人懷了孕?真是可喜可賀,趕明兒我一定送份大禮給你。”


  沈薔薇聽他話裏有話,此刻卻不欲細問,將孩子遞給他,囑咐道:“你要盡快給他找一個奶娘,你看這小家夥多懂事。”


  喬雲樺見她一副母愛泛濫的樣子,卻是不耐的皺起眉頭,“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吧。”


  明知道這一別很有可能她是進了火堆,嘴上卻不想多說,隻淡淡的,“如果上了刑,記得給自己留口氣,等著我去救你。”


  沈薔薇隻當他是在打趣,就故作輕鬆的說:“哪裏用的到你來救我?有七少在,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


  喬雲樺本能的冷笑一聲,反問:“是麽?”


  沈薔薇見他這副樣子,不由收了笑,轉身走了出去。外麵雨勢極大,喬雲樺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在微微抽搐,卻終是沒有說話。


  她今日穿了件水粉色的旗袍,下擺稀稀疏疏的繡著幾朵桃花,行動間仿若花瓣綴在了衣擺上,隱約像是聞到了花香。


  他從前隻覺得這些顏色並不好看,他見慣了女人打扮時髦的模樣,隻是此刻見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才知道,他喜歡的從來都是那種清清淡淡的樣子。


  微不可聞的歎息,他將孩子隨後遞給聽差,抬眼見窗外雨幕霏霏,吩咐道:“把這孩子看好了,他要是掉了一根頭發,你們都給我仔細著。”


  因著前線戰局失力,蘇笙白怒火攻心,一連將所有的幕僚全部叫到了督軍府。書房內的古董花瓶全部被砸了個粉碎,蘇笙白上了年紀,這樣一通氣生出來,早已是滿麵通紅,連手都在打哆嗦,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的說:“沿著陳州一線找人!前線所有駐防原地待命,再加派三個師過去,告訴李洪望,如果不把陳州奪回來,我要了他全家的命!”


  他用力拍著桌子,“還不快去。”


  方副官當即應了一聲往外走,蘇笙白撫著胸口,囑咐道:“現在老七失蹤了,生死未卜,這件事絕對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幾個幕僚聞言紛紛點點頭,卻是無人敢勸。這一次陳州失守,最主要的原因是蘇軍內部出了奸細,而三公子蘇子虞,竟然聯合平家軍公然造反,不僅幫助扶桑攻下了明陽,更是將陳州一線全部攻下。


  這一次戰役蘇軍死傷過半,總司令蘇徽意現在也是生死不明。蘇笙白不得不緊急召回蘇青陽,又加派了沿線所有的布防,從新整編軍隊,將幾個戰區的司令全部撤職。


  蘇笙白是長年混跡戰場的將軍,很快就部署完了新的作戰計劃,由著各個幕僚草擬通電全國的文稿。此刻他已然鎮靜不少,一麵聽著處理辦法,一麵咬牙切齒的說:“老三那小子真的是反了,現在全金陵的報紙將他投敵的事添油加醋,我成了整個南地的笑柄!真是家門不幸。”


  他自然清楚此事在背後煽風點火的是誰,強自壓下怒火,平靜的道:“對外隻說老七受了傷需要靜養,一切事宜全權由我處理。”


  他正說著,卻聽見敲門聲,方副官說:“大帥,才剛聽差來報,說六姨太太不中用了。”


  蘇笙白哪有心思理會這些,就怒吼道:“隨她去。”


  這些話恰巧被進到院子裏的韓莞爾聽到,她怔了怔,轉身快步走開,輕聲問蓮兒,“沈薔薇還沒有回來?”


  蓮兒恩了一聲,“太太,既然六姨太快死了,現在大帥因為戰事還在氣頭上,不如就別做了吧。”


  韓莞爾撐著傘慢慢朝前走,邁過青石花卉門檻,站在雨簷下麵看著不遠處的小樓飛簷微翹,雕刻著象征富貴祥瑞的小獸,驟雨紛紛,將高低起伏的小樓虛虛籠在裏麵,在暗沉中透著一絲晦暗的光。


  像是黑色的玉石蒙了塵,總也不見透亮的色澤。又像是少時頑皮偷拿書桌上的毛筆,沾足了墨在清澈的水盆隨意勾勒出的水墨色,朦朦朧朧的。


  韓莞爾駐足默默看了半晌,才說:“現在蘇七少下落不明,沈薔薇又做出這樣的事來,這一次恐怕是神仙也難救她。”


  她緩緩回過頭,“你找幾個聽差去把她房裏那幾個丫鬟婆子全都抓到正廳去,再叫上那幾個姨太太。”


  蓮兒詫異的看著她,卻不敢多問,隻得答應了一聲,快步走開了。


  因著雨勢太大,汽車不敢行駛過速,以至於沈薔薇回督軍府的時候,已經快九點鍾。回到正房院子,看見一個小丫鬟站在門口抹眼淚,見了她忙說:“姨奶奶,出事了,劉媽她們被抓了,您快往正廳裏去吧。”


  沈薔薇哪裏會想到事情來的這樣突然,當即轉身往正廳去。範子承跟在後麵,說:“夫人,事已至此,標下必須要保證您的安危,如果他們問起來,請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標下身上。”


  沈薔薇頭也不回的說:“那怎麽行,如果推到你身上,你必死無疑。放心吧,再怎麽樣我都 是七少的人,現在又懷著身孕,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的。”


  範子承說:“夫人,標下必須要保證您和您肚子裏孩子的安危,到時候您隻要說全部的事情都是標下拿槍逼著你做的,帶出那個孩子是為了和喬家聯合對付蘇家。”


  沈薔薇見他麵色凝重,此時也不好再說別的,她沉默著往正廳去,一顆心自是七上八下的,她又忙碌了一早上,身子早已疲乏的不成樣子,那濕氣混著泥土的氣味襲上來,攪得她胃裏翻江倒海,忍不住便吐起來。雨絲冰涼涼的打在手背上,她方覺得神思有些清明。這一路自是走的很慢,因著離得並不遠,通往正廳的一路皆是姹紫嫣紅,株圍翠繞,被雨水衝刷的分外鮮妍。


  待到了正廳,就見一家子的女人全都坐在了裏麵,就連久病不愈的二姨太也端坐在了其間,而坐在下首的方語嫣更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劉媽和著小竹被捆綁著跪在地上,劉媽倒是沉得住氣,隻是小竹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樣子,見了沈薔薇,更是急得哭出聲來,“姨奶奶您可回來了。”


  沈薔薇見這樣的陣仗,心內自是慌得厲害。抬眼見韓莞爾坐在正中,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派頭,她手裏端著杯茶,慢騰騰的吹著熱氣,嬌俏的臉被氤氳繚繞著,看不清楚麵上的神情。她淡淡道:“薔薇,你這是往哪裏去了?”


  沈薔薇不卑不亢的站在廳裏,說:“七姨娘不如幹脆一些,直接問我孩子去哪兒了?”


  韓莞爾咯咯的笑起來,說:“孩子?什麽孩子?那個孩子就在剛剛已經胎死腹中了。”


  她輕輕抿了口茶,“六姨太跟著那孩子一塊兒死了。”


  沈薔薇不妨她說出這樣的話來,自是十分不解。卻也沒有問,隻說:“不知道七姨娘把我的 丫鬟婆子五花大綁成這樣,是為了什麽?”


  韓莞爾將茶杯放在紫檀桌上,“啪”的一聲,她說:“都到了這一步,你還裝什麽傻啊,謀害六姨太這件事,你認還是不認?”


  “你說什麽?”沈薔薇驚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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