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2)
因著蘇徽意去了前線,沈薔薇自是無心睡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悶悶的翻著書,廳裏寂靜無聲的,才翻了幾頁,就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劉媽的聲音響在外麵,“小姐,二少奶奶來了。”
沈薔薇不免詫異,才起了身,劉媽已經引了程錦瑜進來。她看過去,就見程錦瑜穿著蘋果綠的旗袍,素著一張臉,卻是難掩美貌,走起路來依舊是柔柔不勝嬌羞的模樣。
沈薔薇笑著說:“二嫂,都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到這裏來了,丫鬟呢?”
程錦瑜客氣的說:“我這兩天胸口發悶,就出來逛逛,正好到了這裏,就進來看看你。”
沈薔薇見她神態怪異,與平日的樣子大相徑庭,想著她這麽晚過來,勢必是有什麽緊要的事情說。就揮了揮手,“你們都出去吧。”
直到劉媽帶著丫鬟走了出去,沈薔薇才問:“二嫂找我是有什麽事麽?”
程錦瑜也不打算隱瞞,就將適才看到六姨太的事情全都說了,“雖然六姨太平日裏嬌縱跋扈,可說實話,我是真憐惜她肚子裏的孩子。”
沈薔薇想著她身為二姨太的兒媳婦,對著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隻是不知真假,可想著這些年她因為不懷孕,倒是惹的二姨太很是生氣。
程錦瑜見她不說話,就說:“我是個再懷不了孕的人,總也見不得人母子分離,那可是條人命啊!”
她心中難受,忍不住就垂了淚,“我知道這事兒如果沒有父親的默許,這些個人也不敢把事做的這麽絕……連我的丫鬟都知道這裏頭有些夾帶不清的事兒,和著就我這個少奶奶什麽都不知道,求父親是不可能了,母親又一向聽父親的話,所以我思來想去,恐怕也就隻有薔薇你,是個善心人。”
沈薔薇不妨她說出這一番話來,想著她從前的種種做為,言語中又透著無奈,這些年的苦楚自不必說,想了想才說:“二嫂,六姨太的事情我也清楚,隻是我人微言輕,許多事情真的是有心無力。”
程錦瑜就歎了一聲,“是啊,我們這些個人再見不得孤兒寡母的受欺負,說白了也是自身難保。我也是一時看到了心裏難受,與你發發牢騷。”
沈薔薇見她這樣的冰雪聰明,就點點頭,“我明白。”
其後的幾天,府內皆是風平浪靜的,雖說沈薔薇日日都過去看六姨太,心中卻是越來越沒底,那蘇子虞又不知因何故還沒有回來,日子一天天拖下去,六姨太早已變得骨瘦如柴,成日裏頭不梳臉不洗,隻是護著肚子,不準丫鬟婆子靠近她。
這樣硬撐並不是什麽好法子,沈薔薇少不得要想些計策,隻是自己實在是有心無力。這次蘇徽意去前線,仍舊將衛戍隊伍留在了府內,範子承每日都會向沈薔薇報告一些前線的戰事。
沈薔薇因著憂心他的安全,近日胃口倒是極差,一連嚷著要吃酸的,隻是吃過幾口就會作嘔。她懷孕的事除卻劉媽外,便隻有小竹知道,她又特意囑咐過不準將這事告訴外人。張媽成日裏跑過來送飯,見著沈薔薇的樣子,就特意留了個心。
臨到了晚飯時間,張媽來偏房送飯,見沈薔薇一臉的憔悴,就說:“姨奶奶可有什麽想吃的麽?”
沈薔薇明知道她是要套自己的話,就搖了搖頭,“這幾天我著了涼,什麽東西都吃不下。”
張媽就問:“我瞧著姨奶奶氣色不好,可有叫醫生過來瞧過了?”
沈薔薇不耐煩敷衍她,“不過是著涼了,用不著請醫生來看,休息兩天也就是了。”
張媽就笑笑退了出去,她出了門就一路小跑去了偏廳,一見了方語嫣就氣喘籲籲的說:“是了,沒錯,絕對是有了!懷孕了!”
方語嫣一怔,厲聲質問:“你說什麽?”
張媽被她嚇住,支支吾吾的說:“錯不了,我老婆子看這事兒一看一個準兒,姨奶奶指定是懷孕了。”
方語嫣便呆坐到了沙發上,原本她就是個不得寵的原配,如今沈薔薇懷了孕,她更覺得自己沒了指望,用手使勁絞著帕子,隔了半晌才問:“嬤嬤,你可看準了?”
張媽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就說:“少奶奶把孫博謙請過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麽?”
方語嫣是個受不得攛掇的主,當即說:“查出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長她的誌氣滅我的威風?”
“哎喲喂,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別忘了,在這督軍府裏,見不得沈薔薇好的豈止那麽一個兩個?如果知道她懷了孕,還會有她的好麽?”
方語嫣聞言就笑起來,哼了一聲說:“就這麽辦,你現在就去請孫醫生過來!”
孫博謙很快就趕了過來,方語嫣已經穿戴整齊,見了他就說:“孫醫生,你這就跟我去看看 沈薔薇吧,她這兩天著了涼,我瞧著臉色不太好,你去診一診。”
孫博謙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就恩了一聲,跟著她走了出去。
沈薔薇哪裏會想到張媽竟然攛掇方語嫣來給自己看病,因著她與孫博謙有言在先,所以當他診察完畢後,隻說:“姨奶奶隻是胃火有些旺,吃些清淡的就會好了。”
方語嫣半信半疑的問:“孫醫生,你可檢查仔細了?”
孫博謙明知道女人之間的戰爭摻和不得,隻是既然已經上了賊船,少不得替沈薔薇遮掩下 去,他想著七少那邊,就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方語嫣沒有抓到這個把柄,當即哼了一聲離開了。眼見著張媽一雙眼睛賊溜溜的,沈薔薇也沒有說別的,隻是對著孫博謙道了謝,就送他離開了。
劉媽見不慣張媽像看賊一樣,就瞪了她一眼。張媽也不是個好惹的,當即哼了一聲,有心嘲諷兩句,卻還是將怒氣壓了下去,氣衝衝的走了出去。
沈薔薇無心理會這些事,不由得撫上肚子,心就沉了下去,隻得在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他馬上就會回來。
轉顧桌上擺著的花瓶裏放著幾枝鮮豔的黃玫瑰,遠遠的,聞著馥鬱的花香,沉鬱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正值午夜,金陵的聲色場所依舊是歌舞升平,夜色舞廳內更是喧嚷一片。喬雲樺和著幾個軍部參謀喝的酩酊大醉,正各自摟著姑娘談天說地,竟就著醉意對著如今時局高談闊論起來。
幾人說的正酣,就見阮紅玉款款走了過來,她穿著身鵝黃色的洋裝,帶著時髦的禮帽,一路走過來,自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喬雲樺見她走到了近前,就笑著問:“這不是金陵的紅人兒阮小姐麽?怎麽有空到這種地方來?”
他大聲調笑著,“你不是成功勾搭上七少了麽?他什麽時候娶你啊?”
阮紅玉不理會他的嘲諷,隻是端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笑意盈盈的說:“這是我的事兒,與你有什麽相幹?”
她自包裏掏出煙盒來,正是時下女子喜愛的洋煙,她拿出一根來點上,抽了一口,才說:“喬少爺近來倒是變了不少,成日裏在這種地方流連,好快活啊!”
喬雲樺喝了一杯酒,才說:“阮小姐過來,不會隻為了說這些廢話吧?”
阮紅玉見他麵色微紅,那一雙眼睛迷蒙的好似一汪潭水,就這樣迷醉的看著她,說不出的好看。她稍緩了緩,才說:“喬少爺何必在這裏借酒寄相思,你心心念念的人兒可不知道!現在七少去了前線,聽說督軍府裏麵也不太平,你就打算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做?”
喬雲樺的眼神轉為淩厲,將手中的杯子“啪”的一聲放在桌子上,其餘幾人都紛紛看過來,卻沒有人敢出聲。阮紅玉見他動了氣,就說:“瞧瞧你,我一提起她你就動氣!”
喬雲樺明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眼見著她賣關子,卻是不理會她,隻攬著身邊的舞女親昵的說著話,看在阮紅玉的眼裏,自是十分生氣。她默默抽了口煙,“你這個人就是喪氣的很!我這次過來就是告訴你一聲,我馬上要去前線了,這一次扶桑軍的勢頭你也知道,勢必要拿下明陽,你就不好奇蘇七少會怎麽做麽?”
喬雲樺冷笑一聲,“兩方都打了這麽多年了,扶桑想要吞並南地簡直是天方夜譚,這灘渾水我不打算再蹚了,隨你去吧。”
阮紅玉詫異的看他一眼,“你這是什麽意思?打算退出?”
喬雲樺不願意同她過多的說這些,就摟著舞女起了身,“來,我們去跳舞。”
阮紅玉眼見著他就這樣走開,心中自是憤懣,卻是發作不得,跟著他往舞池中間走,淡淡說:“原本我還打算借這次機會徹底離間七少他們兩口子呢,既然你沒興趣,那就算了,反正喬少爺成天左擁右抱的,少她一個,也不會覺著少了什麽。”
喬雲樺摟著舞女的腰,隻當做沒有聽到。阮紅玉見他如此不將自己放在眼裏,徹底沒了法子,自覺沒趣,就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喬雲樺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勾唇冷笑起來,很快被五色燈光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