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2)

  時值夜幕,督軍府各處都熄了燈,因著府宅極大,各處又都是安靜無聲的,愈發顯得空曠。韓莞爾帶著蓮兒往正房的院子去,一路皆是安安靜靜。說來也怪,自從六姨太被嚇到後,府內關於鬼神的邪說也盡數銷聲匿跡,丫鬟們不再口耳相傳,連鬼神也再沒有出現過。


  兩個人一路就到了正房院子,聽差去報給方語嫣,張媽很快迎了出來,引了二人去了偏廳。走進去,就見方語嫣坐在廳裏的沙發上,臉上連絲笑意都沒有。


  韓莞爾卻是笑了笑,“七少奶奶這是怎麽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方語嫣知道她與沈薔薇的表姐妹關係,因著這一層,看她極不順眼,就說:“七姨娘來我這裏做什麽?怕不是進錯了地方吧?”


  韓莞爾揮了揮手,丫鬟盡數退了出去。她坐到沙發上,說:“怎麽會,我是專門來找七少奶奶的。”


  方語嫣不耐煩同她客套,她想著蘇徽意提及的離婚,心裏十分的煩躁,就說:“找我做什麽?”


  “瞧七少奶奶的樣子應該是情場失意了吧?我知道你對我有防備心,其實不瞞你說,我與沈薔薇的關係並不像你知道的那樣。”韓莞爾抬眼看向她,“你隻知道我自小生活在她們家,與她是表姐妹,實則不然,她是我的親姐姐。”


  方語嫣當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親姐姐?”


  韓莞爾點點頭,“同父異母,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被嬤嬤送到了沈府,自小我就知道沈平生是我父親,隻是他從來沒有承認過我。我在沈家寄人籬下,這些年,一直看著沈薔薇風風光光的做大小姐,而我韓莞爾,卻什麽也不是。”


  她輕笑了一聲,“你看看,明明是血脈相連,卻差的豈止是一星半點?不瞞你說,我心中對沈家的人,除了恨,再沒有其他的感情。”


  方語嫣乍一聽這一番話,自然是將信將疑,她想著從前聽說韓莞爾,確實是以沈家親戚的身份寄居在沈府,哪裏會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抬眼看她,見她眉目掩藏著幾分淒然,確實不像做戲。


  斟酌了半晌,才問:“姨娘與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麽?說白了,這是你們沈家的家務事,告訴我這個外姓人,似乎有些不妥當吧?”


  韓莞爾咯咯的笑起來,“這有什麽不妥當?難不成還避諱家醜不可外揚麽?實話告訴你,如今我嫁到蘇家來,有一半的心思是為了報複沈薔薇。”


  她媚眼一掃方語嫣,“我知道你們兩個人為了一個七少,已經搶破了頭。不如讓我來幫幫你?”


  方語嫣因著蘇徽意要與她離婚的事,早已是六神無主,此刻聽她這樣說,自然十分動心。卻摸不清真假,隻得默不作聲。


  韓莞爾自然知道她防備的心思,就說:“我就是看她沈薔薇不順眼,憑什麽什麽好事都落她一個人身上了?沒出嫁之前在家裏是個寶,出嫁以後在夫家身邊又是個寶!可見全天底下的好事都成了她一個人的,你咽的下這口氣?”


  方語嫣就哼了一聲,“姨娘有什麽法子?”


  “如今七少這樣冷著你也不是辦法,他又不同於其他的男人,簡直就是個柳下惠!這事兒老爺子也清楚,總歸我們給你想法子,讓你這個七少奶奶的身份安安穩穩的就是。”


  她說著就起了身,“這天也晚了,不擾你休息,我也是怕有人亂嚼舌根,才選這個時候過來,現在也該回去了。”


  方語嫣聞聽有人要為她出謀劃策,自然是欣喜若狂,當即親自送了韓莞爾出去,倒比之前熱絡許多。


  待到了門口,韓莞爾與她話別離開。一路上又是寂靜無聲,上了遊廊後,韓莞爾才問:“喜兒呢?”


  蓮兒聽她的語氣都些不高興,就說:“她在大帥那裏。”


  韓莞爾冷笑一聲,“這個賤東西真會鑽空子,我們去會會她。”


  蓮兒勸道:“太太,這個節骨眼過去……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就是要讓她臊一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還想著和我平起平坐!”韓莞爾臉上掛著冷笑,“索性這次被我撞見了,看看老爺子會不會就此給她扶正。”


  蓮兒見她露出那一股子陰狠氣,自是不敢再勸,就攙著她往主宅的院子去,督軍府各處都熄了燈,一路行過,都是黑漆漆的。兩個瘦弱的女孩子走起路來也是安靜無聲的,待到了西麵,此處皆是空宅,未免顯得空蕩蕩的。


  廊下的燈籠微晃,才行上去,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尖叫聲,那聲音充滿著恐懼,又尖細非常,嚇了韓莞爾一跳,當即抓緊了蓮兒的手。


  那一聲太過突兀,以至於兩個人緩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韓莞爾明知道宅子裏頭多的是見不得光的事,此時也沒有探究的意願,直至到了主宅院子,聽差見了她過來,自己詫異不已,支支吾吾著。


  韓莞爾兀自朝裏去,那些聽差自然不敢攔著,推門進了廳裏,就聽見裏麵傳出嬌笑的聲音。她勾唇冷笑,緩緩朝臥室去。輕輕推開門,就看見蘇笙白伏在喜兒身上,那喜兒一見了她,嚇得當即“哎喲”了一聲。


  這樣的事情被撞破自然不好意思,她蜷縮在蘇笙白懷裏,羞怯怯的說:“大帥……”


  蘇笙白一轉頭見是韓莞爾,她倚靠在門邊,眉目如畫,身姿若柳。這樣一看,便好似美人圖一般。他那一股火氣就壓了下去,起身披好衣服,見韓莞爾嘟著嘴,一副生了氣的樣子,他便耐心的去哄,“這是怎麽了?誰惹你了?”


  喜兒躲在被子裏,見了這一幕,如何肯甘心。隻管咬唇捏著被子。那蘇笙白自打韓莞爾進了屋,就再沒看她一眼,她心中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才要說話,卻瞥見韓莞爾狠厲的一雙眼,倒嚇得她不敢吭聲。韓莞爾被蘇笙白攬著出了臥室,她便委屈的哭了起來,“大帥這是個什麽意思?人家生了病你也不來看,現在我巴巴的過來找你,卻看見了這一幕,這算個什麽事兒?”


  蘇笙白見她耍小女孩兒的脾氣,就哄著她說:“你瞧瞧你,才剛我不是派了人去問?”


  韓莞爾抹著眼淚,“既然你喜歡喜兒姐姐,不如我替二姐姐做個主,請大帥把她收到房裏吧。”


  蘇笙白見她淺嗔薄怒的,就說:“她不過一個解悶的丫頭,倒也惹出你這許多話來。”


  韓莞爾自然知道見好就收,笑了笑,說:“我現在頭疼的緊,這就回去了。”


  她這邊才起了身,卻被蘇笙白抱在了懷裏,“怎麽才來就要走?”


  這一幕恰好被喜兒看到,她已經穿戴整齊,對著韓莞爾行了一禮,就一聲不吭的走了出去。韓莞爾就咯咯的笑起來,“真是怪我了,要不我替老爺子把她追回來?”


  蘇笙白哈哈大笑,“隻管隨她去,不是還有你呢麽?”


  喜兒怒火攻心的回了二房,原本這個時間二姨太早該睡下了,今日廳裏卻是燈火通明。她原本想悄麽聲的回去,卻被看門的婆子逮了個正著,隻得往廳去,才走進去,就見二姨太正指著丫鬟怒罵,“好你個小浪蹄子,打量著老娘生著病,沒法子管住你,就東走西逛的,處處犯賤,真是好不要臉。”


  喜兒自然聽出著一番指桑罵槐說的是她,隻得垂頭站在一邊,二姨太一掃她,問:“這麽晚了,你上哪裏去了?”


  喜兒支支吾吾著,二姨太就冷哼一聲,“既然去獻媚,怎麽這時候還回來了?丟人現眼的下賤貨!”


  喜兒咬了咬後槽牙,廳裏頭一堆的丫鬟婆子看著,她自覺沒了臉麵,心中自是極為憤怒,卻不敢頂撞,隻是垂頭不吭聲。


  那二姨太因著生了病,胸口總是發悶,連帶著精神氣都差了許多,此刻見著喜兒一副狐媚樣子,愈發的生氣,“你以為你離了我的控製,獨個兒去找老爺子,他就會把你當做一回事了?不自量力的東西。”


  喜兒見她發了怒,當即就跪在了地上,說:“夫人,這事兒跟喜兒沒關係,是大帥他非要找我過去,我也是沒法子。”


  二姨太冷笑一聲,“都現在了,還理不清你那幾根花花腸子!你真當自己是個姨太太命?他如果有心想要收了你,早就與我提了,這事兒都這麽久兒了,你真當是我不同意麽?”


  喜兒狠狠咬著唇,二姨太現在半分火氣都壓不住,瞪了她一眼,才說:“這事兒我先記著,得了空我在收拾你。”


  她揮了揮手,“出去吧,”一眾的丫鬟當即退了出去,喜兒也慌得起了身,快步走了出去。


  二姨太煩悶的揉了揉額角,就見徐媽走了進來,將門仔仔細細的關好,快步走到近前,低聲說:“夫人,靈兒那丫頭死了。”


  二姨太聞言睜開了眼,“做的幹淨麽?”


  徐媽就說:“夫人放心,不會被發現的。”


  二姨太恩了一聲,“一個賤婢也妄想給我兒子做小,簡直是反了!”


  她歎了一聲,“老二那兔崽子成日裏隻知道惹桃花債,偏又不肯離婚!我還指望著抱孫子呢!幹脆找個機會讓程錦瑜消失算了,老爺子眼見著是豬油蒙了心,如果老二再不得勢,二房的日子就不過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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