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4)

  車子停在沈家別墅門口,早有聽差在外麵等候,平日裏皆是丫鬟婆子吵嚷著出來迎,今次卻大不相同。


  聽差客氣的迎了沈薔薇進去,她雖然早就想到會是如此,還是免不了心寒。


  一路進了大廳,就見有人迎了出來,那人身穿舊式長衫,麵龐極是清俊,雖然穿著常服,但掩不住軍人特有的姿態,此人正是蘇大帥的第三子,蘇子虞。


  沈薔薇乍一見他,自是驚訝,她自小長在督軍府,跟這個“三叔叔”自是很熟,蘇子虞比她大六歲,兩人也算一同長大,因這層緣故,他待沈薔薇倒是十分客氣,笑著說:“這麽突然到訪實在造次,還請薔薇小姐不要見怪。”


  沈薔薇環顧四周,見廳內多是穿便服的男人,別墅裏的婆子丫鬟也不知被關在了哪裏,她也懶得同他客氣,隻問:“既然叫人騙了我來,有什麽事不妨開門見山。”


  蘇子虞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眾人全部退出去,韓莞爾看了蘇子虞一眼,也走了出去。


  蘇子虞這才客氣的說:“沈小姐,我知道你現在惱我,我這個人雖然狡詐,但對你可沒存什麽壞心思。我之所以讓莞爾騙你上山,一則是老七的人看的太緊,二則是我確實想問你要樣東西。”


  沈薔薇懸著的心落下,她問:“什麽東西?”


  她本站在落地窗前,此刻日光正盛,遠處景物盡收眼底,一種秋色蕭索,襲上心頭。


  蘇子虞走到她身側,默默的看了她半晌,才笑說:“你父親生前有個幕僚叫陳升,他說你父親在扶桑有一筆秘密資產存在銀行,你也知道,這類巨額的款子一般都有信物。說實話,是什麽我還不知道,還要問你。”


  沈薔薇當即就笑了聲,說:“父親待我和母親怎麽樣,我不信你不知道。這樣一筆資產我聽都沒聽過,如何知道什麽信物?三公子這樣精明,想來在我母親過世的時候,已經借警察署的手將父親的舊物翻了個遍吧。”


  她頓了頓,冷聲說,“更何況三公子安插在我身邊的人也應該將我的東西翻了個遍才對,三公子如何還要來問我要?”


  蘇子虞很是欣賞的點點頭,說:“原來你早就知道莞爾是我的人。”


  沈薔薇轉頭看著他,見他一派的溫文爾雅,隻是不知這如沐春風的麵容下掩藏著怎樣的一張皮,竟然讓人發寒。


  她平靜的說:“我不知道她是誰的人,在我母親去世後,她多次翻過我的東西,那時候我不知道她究竟為了什麽,我那樣相信她,她居然存了害我的心思,如果不是林伯查出她在我的藥裏下毒,可能此刻我已經死了,倒是辜負三公子這樣的心思了。”


  她一麵說,一麵觀察蘇子虞的反應。他聞言隻是氣定神閑的笑笑,說:“沈小姐,你有這樣的心思,真是難得。不過有些事情你卻猜錯了。”


  沈薔薇撇嘴冷哼,“父母亡故後,我周旋在你們這些人中間,怎麽樣都要留個心眼才是。”


  蘇子虞“哦”了一聲,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輕聲笑道:“很好,你盡可以跟我兜圈子,反正老七如今在前線,我就留在這陪你,咱們慢慢耗。”


  沈薔薇聽他提起蘇徽意,不由眉頭一皺,沒好氣的說:“關他什麽事?”


  蘇子虞神色微變,嘴角的笑意緊繃著,淡淡說:“不關他的事麽?我這個七弟什麽都好,就是太過癡情,明裏暗裏的保護你。如果不是他,你早就被父親給殺了。”


  沈薔薇不由一怔,腦中思緒翻湧,想著之前遇見蘇徽意那兩次,都是他救下自己,而今聽蘇子虞這席話,疑惑好似瞬間解開,隻是心中仍有一兩絲餘念,不願去相信。


  她竭力平複下來,輕聲說:“七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最清楚,他何時把我放在眼裏過?你如果存了拿我要挾他的心思,就大錯特錯了,他不會在乎的。”


  蘇子虞不置可否的笑笑,清俊臉龐覆上一層複雜神情,也不過短短一瞬,就隱於眉宇,一字一頓的說:“我們就賭一賭,看看我這個七弟會不會為了你從前線趕回來。”


  沈薔薇垂下眼,睫毛慌亂的眨著,她心中早已亂做一團,有太多事情理不清頭緒,心上砌出的堡壘轟然倒塌,她想了想才說:“你想要什麽我給你就是,何必把他牽扯進來,怪無趣的。”


  蘇子虞靜靜看著她,她怔在那裏,微微皺著眉,弧度美好的唇緊緊抿著,好似夏雨過後的芍藥,緋紅中又有一絲柔弱。


  他將臉轉向窗外,山下人影稀疏,鬆柏青翠,那些擾人的心思也就漸行漸遠。


  隔了半晌,他才說:“這樣未免太簡單了,我這個人最喜歡折騰,這件事父親還不知道,最好鬧個滿城風雨才好。”


  沈薔薇見他神色平靜,眉宇間隱有幾分目空一切的灑脫,讓人愈發猜不透話中的意思,就問:“為什麽?”


  蘇子虞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外,好似被遠山美景吸引住,隨口說:“因為有人巴不得我死,我這樣做,他們就高興了。”他頓了頓,轉過臉看著沈薔薇,說:“看這天氣應該又要下雨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他紳士的對她一點頭,徑自走了出去。


  聽差很快進來,客氣的說:“沈小姐,三爺說了,這幾日就委屈沈小姐住在這裏,有什麽需要盡可以提。”


  小丫鬟等在外麵,引了沈薔薇上二樓,這原本是沈家的別墅,她走進自己的房間,入眼先是一個方廳,左轉進臥室,裏麵擺著的沙發是時下最時髦的樣式,上麵搭了一張極長的白狐皮,色澤柔亮潔白。


  床上搭著水粉色的帷幔,輕薄的仿若紗巾,層層疊疊的,好似煙霧一般,虛虛的籠在床邊。


  沈薔薇見房中熟悉的一切,竟就想起從前,父親每年冬天都會帶著母親和她來這裏小住幾日,那時隻覺得是平常的有些無趣的日子,如今想想,竟就變成了奢望。好似回望過去,已經遙遠模糊的變成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她想著蘇子虞似真似假的那幾句話,好似醍醐灌頂一般,隻是不願意深想罷了。從前的舊事和舊人她何曾看懂半分?就像父親的那比財產,就像蘇徽意,好似在記憶中都是若有似無的影子,真人假麵,她從沒有看清過。


  窗外枯葉飛旋,陰雲漸起,又有一場大雨要來,沈薔薇躺倒在床上,思緒一陣慢過一陣,竟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夢中漆黑一片,她什麽也看不清,隻是害怕的直哭,一聲聲喊,“母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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