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父子合計
李小飛看著冒著熱氣的藥罐“大梁的病,其實已經無藥可醫了!當年我以為能憑著寬容包涵去改變大梁,其實大錯特錯了!大梁早就應該入土為安了,無論是皇帝,還是我,不過是在給大梁續命而已。要是有選擇,這一次回去之後我想帶著全家人歸隱山林!”
紅蕊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歎了口氣“其實從大梁太祖立國開始,大梁就是重病纏身!大梁太祖劉昭義,欺負前朝孤兒寡母,兵變逼宮篡位。本來根基就不穩,所以才有了蒸鹿宴與世家共治天下的局麵!可是當年的世家大族就已經兼並土地弄得天下流民四起了,太祖劉昭義不僅不打擊世家大族,反而不斷給他們封賞土地,分配奴仆。還定下世家大族減免商稅的規矩,以至於國庫從立國之初就沒有充實過!再後來,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朝廷連基本的田稅都收不到前朝的三成了!”
“我讀書少,這幾百年前的事情不清楚,倒是自己活了這幾十年,總算是看清楚世家的麵目了,敲骨吸髓,吃人不吐骨頭!”
紅蕊起身拿起一塊濕布去端藥“既然你知道了,你還要歸隱?你想逃,他們會放過你嗎?”
“說實話,我已經厭倦了,翻來覆去折騰,受苦的始終還是天下的黎民百姓!就算這一次我們贏了,不過還是劉家的天下,舊的世家倒掉了,還會有新的世家冒出來!”
紅蕊吹了吹被揭開蓋子的湯藥吹了吹“你總是這樣消極,說了幾十年厭倦,可是你想過沒有,有病總要治,人的一生總會有些事要去做!就是你口中說的那些黎民百姓,他們誰不是想盡辦法活下去,活下去,人無論怎麽著都會想辦法活下去!他們都沒有放棄,你為何要放棄?你忘了當初的那些南海子弟和給你簞食壺漿的百姓了?我可沒忘!你這樣總是想著一走了之,歸隱山林,你對得起他們嗎?還有傳你畢生所學的柳先生,你對得起他嗎?慕容靈的遺孤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還有許許多多的事要做,你居然要歸隱山林?我看這藥還是你喝吧,你可是病的不輕!”
紅蕊放下藥罐,扇了扇鼻子徑直走了出去。
李小飛閉上眼沉思了許久,又把藥罐再次放到藥爐上,續了炭火繼續煎熬。
“我想明白了,紅姐姐,你說的對!”
李小飛起身走出船艙,看著正在抬頭看星象的紅蕊。
紅蕊沒有接這句話,而是指著天上“你看這天上的星宿,雖然我們跑出來萬裏,但是星象分野依然與中原一樣,你看那北極星始終還是在那個位置!天道至上,即為永恒!”
“這星象我不懂,不過北極星我倒是認識,蒼天在上看著我們,有些事我們還得去做!我決定不再逃避了,這一次,去做我應該做的事!”
“到老了,還是這樣,需要女人在背後打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要三兩下不如意便要避世歸隱了!”
“怎麽會呢?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活到老,你怎能先走呢?”
紅蕊緩緩推開李小飛“別嘴貧,你十七歲那年不是說隻娶我一個老婆,現在呢?”
“我先去看藥了,外麵風大,紅姐姐早些回艙歇息!”
“就知道你小子虧心!算了,好在也有兩個姐妹作伴,要是整天對著你,隻怕早就膩了!藥放著我來,你一輩子笨手笨腳,要是把藥給灑了,看我不砍你的手!”
王若雲在艙裏麵睡著了,待紅蕊端藥進去的時候,恰好醒了。
“紅姐姐,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撐不到現在!這一路上聽你講過去的故事,真是太有意思了!”
“妹妹哪裏話,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你在中原吃了這麽多年的苦,現在又跟著我們顛簸萬裏。我原以為你會吃不消的,沒想到你竟然一路撐了下來。我想你是為了能夠回到中原見到展飛吧!”
王若雲紅著臉笑了“這世上沒有人比紅姐姐更能善解人意的,十月懷胎才有了展飛,十幾年來母子相依為命,終於等到了夫君回來。也遇到了紅姐姐這天底下第一心腸好的人!而且這幾萬裏路走來,才發現這藍天白雲海鷗大海是那麽的美,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們去走一走看一看。”
“我的好妹妹,我們就要回中原了,小飛說回去的時候快一些,兩年半時間就到了!”
“那就太好了,我先喝藥,為了能回去,這藥再苦我也得喝了!”
紅蕊給王若雲喂藥,李小飛也進來扶住王若雲,王若雲猛喝了一大口,用連忙用手把嘴給堵住。
王若雲的眼睛用勁的閉著,喉嚨膨脹又蠕動了幾下,終是把這口藥給咽下去了
。
“這藥是不是我煎的太苦了?”
王若雲咳嗽了一陣,又長喘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這藥沒有味道,完全沒有味道?”
“你的意思是在喝水,和水一樣了?”李小飛以為藥出了問題
“不是,就連水的味道都沒有,就是能感覺喝進去了東西,可是毫無味道!”
紅蕊拍了拍王若雲的後背“這一陣緩過來了就好了!”
李小飛仔細看了看藥湯,這藥湯確實是褐黃色的,用鼻子嗅了嗅,還真的沒有味道。
李小飛準備自己嚐一口,王若雲伸手阻止“董神醫說過,沒有病的人喝下去便是劇毒,你別喝!”
李小飛放下湯藥連連稱奇“這董神醫,倒是怪異,這世上的藥千奇百怪本不足為奇,怪的是這董神醫沒離開過中原,卻知道這幾萬裏之外有三尾隼!”
說著話再看王若雲,原先蒼白的臉色竟有了一絲淡紅的血色。
李小飛和紅蕊大為欣喜“看來這藥還真的有效,這次要欠董興一個大人情了!”
話剛出口,二人同時意識到了這董興是王複的親信,如此一來,這件事便又和王複扯上關係了。
不過現在二人先不去想這些了,眼下是早點返回中原的事最重要,至於其他的也隻有到了京城才能再做打算了。
麵對著皇帝亮出來的第一把刀,蕭顯不想坐以待斃,於是命人連夜去金陵請回正在清查賬目的蕭聲回來商量對策。
其實蕭顯的子女不少,可惜能用得上的除了蕭聲就是蕭琿了,而且蕭琿隻能打理家務或者做一些秘密的事,應對大事隻有蕭聲能幫上蕭顯的忙。
至於蕭家一族其他的人,這一次卻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在他們看來,就算是皇帝本人去查,也隻會無功而返。
蕭顯派人勸他們收斂,他們卻笑蕭顯太過緊張了,更有甚者以為是蕭顯要讓他們放血出錢,於是呼天搶地哭窮。
蕭聰兒聽說了這件事之後跑去問蕭顯“父親,我們真的摻和了漕河轉運裏麵的事嗎?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要是我們把這些糧食都分給百姓,百姓不會針對我們,皇帝也會寬恕我們的!”
蕭顯無奈地笑了“聰兒,你太天真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發糧食給百姓,想幹什麽?學當年的田家在齊國收買人心取君王而代之?還是覺得那些經營糧米生意的族人真的會聽話去讓利?現在即使我肯退,皇帝會不會放過我們?我們的族人又會不會背叛我們?你可知蕭家的部曲我貴為丞相卻無權調動?幾萬的部曲和幾十萬的奴仆,一旦失控,到時候想做個富家翁都難!”
“這也怕那也怕,倒不如搏一把來的痛快!您不退,皇帝會殺您,你退了也難逃一死。怎麽都是死,倒不如奮起一搏!”
“事情也沒到那個程度,我隻是做最壞的打算,這一次漕河轉運巡檢的事過了,便知道皇帝究竟隻是單純要保證京城的糧米供應,還是要對我們蕭家和王家動手了!何況也不止我們蕭家一家,皇帝真想動我們,將會是魚死網破的局麵。我想皇帝不會這麽做的!”
“既然這樣,那您還擔心什麽?弄得全家緊張兮兮的!”
“隻是我還是不安,畢竟那左三相和劉敬傳是寒門出身,萬一這二人把事情牽扯的太大,就連皇上也會控製不住的!我總覺得這個左三相不是簡單人物!”
蕭聰兒咯咯地笑了“京城三歲小兒都知道左三相的威名,當然不是簡單人物!”
“不不不,聰兒,你可知我們查了左三相十幾年,他的背景出身都是那麽簡單,而且聽上去便很假!而且此人的武功路數並非師承中原武林,他的劍法霸道淩厲幹淨利落,我們曾派過刺客,但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的!我曾聽那個李小飛說過,天下間劍法狠毒奇快的,隻有當年吐穀渾的族長慕容靈!可這左三相隻是淮南一個農家子弟,又怎麽會學到外族的劍法!”
“所以父親懷疑左三相的出身與來曆?您是說他是慕容家的人?”
“我懷疑過,可是在軍中的細作告訴我此人身上根本沒有吐穀渾的紋身圖騰,而且去淮南的臥龍山查探的人告訴我,左三相十七歲之前都在村子裏待著,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慕容靈。”
蕭聰兒看了看一臉認真的蕭顯“父親,當年你和那個李小飛,還有慕容靈這些人究竟是什麽關係?還有琿哥哥的來曆,我母親和王複之間發生過什麽?這些事你總不能瞞我們一輩子吧!”
“這些事你就不用知道了,知道的越多越不好,知道的越少越沒有煩惱!你啊,還是早點嫁出去的好。”
“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便自己去查了!”
蕭聰兒知道蕭顯是不會親口告訴她的,於是從書房裏走出去找蕭琿問話。
一如既往地在蕭琿那裏什麽都沒能問到,蕭琿對所有問題都是回答不知道。
換了別人,蕭聰兒要破口大罵拔劍砍人了,可是麵對這位庶出的哥哥,她怎麽也發不起狠來。
父兄那裏都碰了釘子,蕭聰兒隻得在院子裏拔劍亂舞一陣。
“聰兒妹妹的劍法又精進許多了,這一招是不是叫做摘花取葉啊”
這個聲音太熟悉不過了,蕭聰兒收起劍跑了過去“聲哥哥又取笑我了!”
“看起來,又有人惹到蕭家大小姐了!”
“哼,你們一個個的,要麽就什麽都不告訴我,要麽就取笑我!”
“我可沒取笑你啊,這回啊,我給你帶回來了會做江南荷葉鴨的廚子,還有許許多多的糕點和糖人。”
“你這麽會哄女孩子,也沒見你去給我娶個嫂子回來,看在你給我帶了東西的份上,我也就不生氣了,走,帶我去看看你帶的禮物!”
“好好好,先把你這蕭府最大的人物給伺候好了,我再去見父親!”
蕭聲給蕭聰兒看過了每一樣禮物,又一起吃了些糕點,門外的管家忍不住了“聲公子,相爺已經等了很久了!還請您趕緊過去!”
“你去吧,聲哥哥,我去看看這荷葉鴨是怎麽做的!你們的那些事,我去了你們也不會讓我聽重點,我索性不去了!”
父子相見,蕭聲問了蕭顯身體等等,蕭顯卻搖了搖手“父子之間不要這些虛禮了,現下最要緊的事,是我們的糧米生意!如今朝廷派出晉王和左三相劉敬傳去巡檢漕河轉運,所以派了心腹快馬去請你回來商議對策!”
蕭聲接到報信回來用了一個多月,加上之前報信人趕路的二十天,已經是接近兩個月了,在蕭聲看來現在商議是不是太遲了“父親,這巡檢的事進行到哪一步了?現在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我們的人來報,說是晉王他們整天不過是在樓船上宴飲歌舞,到現在還隻在板渚停留!”
“既然隻到板渚,那父親又擔心什麽?我們在汴州就已經把該做的事都做了!不過我覺得既然朝廷已經要徹查了,不如我們便隻做正規生意,漕河轉運的主意從現在不要打了,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虧你做了十多年生意,沒有特權、不鑽空子,正經生意能賺到錢嗎?而且現在不是你一句說不做就不做了就能解決的,那些運糧的船家、民夫、車夫馬夫還有關卡上的小嘍囉,全靠這事牟利為生。而且我懷疑晉王不過是在迷惑我們,很可能真正去巡檢各地碼頭關卡的人已經到位了!”
“這麽多年的賬目不是都處理好了嗎?加上裏麵大部分都是跟著我們做糧米生意的,這漕河轉運養活了他們,就算晉王帶人去查,又能查什麽?查出來的事,他能處理嗎?沒了這漕河轉運的十幾萬人手,京城就要等著喝西北風了!”
“聲兒,你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是這事你怎麽就沒看明白?這些人朝廷或許動不了,可是我們可以被換掉。沒有蕭家來牽頭幹這事,自會有其他人來,說不定就是皇帝想自己拿在手裏做了!我們不過是擋了皇帝的道而已!”
蕭聲有些迷糊“那既然是這樣,何不退出來送個順水人情?”
“問題是現在我們退無可退,我們要是現在一聲說不做這事了,倉促之間誰來接手?這十幾萬人之間又靠誰來聯絡?而且我總不能明著去告訴皇上這件事我們不做了,讓他來做。”
“那何不以這十幾萬人作為籌碼,來和皇帝交換?”
“這事明著我們能認嗎?要是我們自己承認了,不需要皇帝出手,其他的家族就會一起落井下石了!我找你回來,是想你來給我想個萬全之策”
蕭聲閉著眼思索了一會兒“這件事絕沒有萬全之策!我倒是有個主意,趁現在晉王尚在板渚,我們把原先在京城的產業轉移到汴州去,無論將來是什麽結局,汴州那裏成為轉運中心都是必然的!我們退便從京城退出去,到時候無論是誰都難以在朝堂上為難父親。京城的糧米生意就讓給其他人好了,我們隻需要控製了汴州,就是一本萬利!隻是在京城的生意從此隻能不做了!”
蕭顯麵露難色“族人都不肯放棄,我讓他們從現在起降價甚至施舍粥米他們都不肯,莫說讓他們去汴州了!”
“這事我來辦,他們沒有違法,父親哪怕是丞相也不能強迫他們,可我有的是手段讓他們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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