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仙女寨之戰
左三相拔營的當夜,鳳翔軍出身的士兵沒有逃走,雍州的府兵也沒有逃走,倒是左三相自己招募的一千人跑了一百多個。
放在平時,要麽是監軍來處理,或者是行軍司馬處理。
可征西軍裏麵行軍司馬郭孟被送回京城問罪了,皇帝為了不束縛左三相的手腳破例不給征西軍設監軍。
“這些人意誌不堅定,逃了也好,免得兩軍陣前脫逃壞了事,隻是不給予處罰的話,恐怕還會有人效仿!”一直很少說話的參軍楊西彥給左三相建言了。
左三相歎了口氣“茫茫大漠,要追殺他們談何容易,這些逃兵隻有交給上天和樓蘭人收拾了!”
“兵跑了,將沒有跑,統領和隊長還在,治軍不嚴,他們要受責罰才行!我這個參軍也就說這麽多了,用與不用就看大人自己決斷了!”
偏巧跑的這百來人都是馬華的隊伍裏麵的,馬華是左三相僅有的幾個親信,不處置其他人都看著,便會有樣學樣。
處置馬華,自己的心腹受損。最後左三相還是召集眾人在一處高地上議事,當著眾人的麵處置馬華。
處置的結果是把馬華戴枷行軍以儆效尤,眾人覺得不服,要處置至少是杖打五十,甚至更嚴重的。
左三相割下自己一縷頭發“我知道,大家不服,馬華治軍不嚴,本該斬首,但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馬華多次帶人探路做先鋒,故而我獨斷專行讓他戴枷行軍,等到了仙女寨將功折罪。如果他不能立功,待我們打下輪台,我親手把他給斬了!”
眾人稍稍平息了一下,不過接下來直到進入仙女寨,還是又跑了三百來人。
仙女寨地勢頗為險要,西邊是斷崖,隻有一條人工鑿出來的二尺寬的兩千級石階通往斷崖下的大路。
南北兩側是光禿禿的石山連路都沒有,往東邊地勢稍微緩和,有一條河往東蜿蜒幾十裏便消失了。
寨子裏有八十三人,隊長一人,副隊長一人,弓手三十人,弩手八人,騎兵三十人,剩餘十三人便是夥夫雜役了。
隊長臉上左右各有一道刀疤,濃眉大眼,名喚傅定遠。
副隊長瘦小的很,人稱竄天猴,因他能在絕壁上肆意攀登得了這個名號,真名反而沒人記得了。
遠遠望見征西大軍的旌旗,傅定遠帶著三十騎兵披了重甲衝了過去喊話。
左三相停住大軍列陣準備下令放箭,郝光連忙擺手“是自己人,自己人!那是鎮守寨子的寨主傅定遠!”
見傅定遠越衝越近,郝光揭下頭盔揮舞“老傅,是我,我是郝光,征西將軍帶人來了,趕緊下馬!”
傅定遠勒住韁繩沒用全力,繼而用鬆開,反複五次終於停了下來。
左三相指著這三十一人問郝光“這便是都護府最精銳的重甲騎兵吧!”
“實不相瞞,傅定遠這三十騎確實是精銳,但最精銳的是大都護的衛隊,隻是不輕易出動!”
左三相咬了咬牙“可惜了,好一堆精銳沒能開疆拓土,卻留著看家護院!不說了,他們過來了!”
傅定遠牽著馬走到近前行了個抱拳禮“征西將軍,郝統領,恕我等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禮!”
左三相翻身下馬摸了摸傅定遠的鎧甲上下打量,這是一件長條鐵片和獸皮夾雜的兩襠鎧,胸前綁了兩塊一寸厚的鐵板,腹部腰間的束帶下墜,裏麵像是有東西,與征西軍大為不同。
“將士們辛苦了,我就是征西將軍左三相,這一次受皇帝陛下指派,特來與諸位一道收複輪台!”
傅定遠愣了一下隨即舉起右臂“願受征西將軍差遣,收複輪台!”
傅定遠嗓門極大,他這一吆喝,先是三十名重甲騎兵跟著舉手呐喊,接著征西軍也都呐喊起來。
左三相笑著點了點頭“傅隊長,我等遠道而來,依你看是此地安營紮寨,還是一鼓作氣直奔敵之所在?”
“我一個隊長,哪裏敢插嘴這幾千人大軍的事,這”
“老傅,征西將軍這裏直言無妨!”
傅定遠扭頭指了指插著旗幟的仙女寨“征西將軍,這仙女寨上麵,隻能容納我這一隊人。征西大軍隻能就地紮營,不過要攻打敵軍,也得從仙女寨西麵的懸崖石階下去,這正是我軍沒能往西攻克失地的原因。這仙女寨不僅是敵人上不來,我軍下去也很難,所以雙方就在這仙女寨對峙了!”
“原來如此!不妨事,你帶我先上去看看,王孝明!王孝匡!馬華,你等三人隨我上仙女寨查看,其餘人聽劉敬傳、王孝準、祖納言三人號令就地安營紮寨!”
左三相一聲令下,王孝明三人從背後打馬上前,劉敬傳等人便招呼眾軍紮營。
上了仙女寨,傅定遠領著眾人在寨子裏走了幾個來回,左三相隻能搖頭歎息“莫非我軍隻能止步於此了?幾百年前的漢軍又是如何過去的呢?”
王孝匡隨口冒了句“這裏其實地勢不算高,也就百丈而已,大不了學鄧艾裹著毯子滾下去!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王將軍,下麵都是石頭,怕是不行啊”傅定遠提醒
“叫我說,反正沒招了,實在不行,就半夜步兵摸下去打,把馬從寨子裏放下去,能活幾匹算幾匹!”
“對麵看我們這邊石階上的情形一清二楚,隻怕走到一半敵人的弓箭隊就來了!不可取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漢軍當初是飛下去的?對了,這路肯定也是幾百年前漢軍開鑿的!”
左三相眯著眼聽眾人說,腦海裏也在想,當初沒有路的時候,要麽是靠繩索墜下,要麽是繞道,可這寨子頂上連樹都沒有,也沒有可以固定繩索的大石,看來不像是繩索墜下的。
眾人正說著,夥夫從前麵不遠的地方冒了出來,“那人怎麽從地下鑽出來的?”
“各位將軍有所不知,這仙女寨風大,有時候連人都會卷起來!所以咱們挖了不少地洞存放物資供大家休息!”
左三相眼前一亮“傅隊長,這風大的時候,下麵的敵軍會出來嗎?”
“都不敢出門,大家都一樣!莫非征西將軍想在起大風的時候下去?”
“不急,我問你,這風大的時候,風向如何?是突如其來的大風,還是慢慢起風?”
“這風向說不準,一半往西,一半往東,怪得很!都是有先兆的,先是一陣微風,接著卷起灰土,後來便是卷起石子和其他的東西了!”
“近幾天會有大風嗎?”
“算算日子,最多五天便會有大風起,隻是往那邊吹就不知道了”
左三相看了看其他人“諸位,咱們賭一把如何,賭風往西吹!這幾天所有軍士掘土運到寨子頂上,一旦風起往西,這沙土便會卷進下麵敵軍的城堡裏,到時候風停了,他們便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咱們便可以把人和馬都送下去了!”
“萬一風往東來呢?那不是白幹了幾天,還耗費了大軍體力?”
“這辦法聽起來太不可靠了!”
“不可靠,也是辦法,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會派我們來了,之所以讓我們來,就是因為需要有人敢賭敢試!”
傅定遠看了看懸崖下方幾裏外的堡壘“我覺得可以賭一把,因為沒有別的辦法了!這件事不在我們手裏解決,不知道又要拖到何年何月!”
沒有其他的辦法,眾將也隻得依了左三相這個冒險的計劃。
不過至於沙土的堆放,左三相依從了眾人的建議,堆一半在寨子頂上,留下一半在地洞裏存著。
吉人自有天相,四天後,大風起,往西吹。
下方駐紮著濕毒人軍隊的五個堡壘都被卷進了不少沙土。
風停之後,征西軍沿著石階下到懸崖底部,遠處的濕毒人看著對麵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如同螞蟻的隊伍立即吹響了號角。
不過濕毒人先要把堵在堡壘前麵齊腰深的沙土清理才能出擊。
不光是征西軍的人下去了,征西軍的馬匹也用繩索墜放下去。
存放的沙土包這一次派上用場,用來固定繩索,左三相看著眾將“果然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啊,諸位不是不能打仗啊,也不是沒有智謀,隻是願不願意的問題!看來這收複輪台的大功就在你們身上了”
王孝明看著懸崖下的人馬歎了口氣“唉,上了征西將軍這條賊道,我們隻想早點回家,這功勞就不奢求了!”
“我們也該下去了,遠處的敵軍也開始出動了!”
等濕毒人與各自堡壘裏的百姓清理出一條路,征西軍已經在懸崖下麵集結了一千多人,包括一百名騎兵。
不過濕毒人五個堡壘裏出動的騎兵有八百人,步卒至少三千。
征西軍打頭的是馬華和傅定遠,馬華早就憋了一肚子勁要將功折罪。
傅定遠也很想知道自己這三十騎重甲騎兵究竟能不能打敗敵軍的騎兵。
不過征西軍裏開始有人怯戰,對麵來的騎兵都快趕上征西軍的數量了,還不說在騎兵身後的步兵了。
本來是傅定遠帶著重甲騎兵先衝擊敵軍,結果馬華腦門一熱拍馬揮著長刀就去了。
馬華自己帶出來的一百名騎兵緊隨其後,列成一字長蛇陣型便衝過去了。
對麵的濕毒人見敵人居然無腦衝鋒,也都奔著馬華這隻騎兵來,想一舉圍殲。
傅定遠心急如焚,因為對麵的濕毒騎兵也是重甲騎兵,而馬華這一百人隻是輕裝騎兵,這不是送死嗎。
還在寨頂的左三相等人也看見了馬華的擅自出擊,眾人大為驚駭,左三相擺了擺出汗的手“不妨事,馬華定能破敵!”
傅定遠決定出擊救回馬華,至少拚盡全力也要讓剩下的征西軍列好盾陣,不能全軍覆沒。
傅定遠出擊不到半裏,便發現濕毒人的陣型開始亂了,濕毒人為了搶占頭功,都隻顧去攔截包圍馬華的隊伍,原有的密集陣型一下子出現了幾個縫隙。
此時馬華的一字長蛇陣也突然轉向直奔濕毒人右翼去了,馬華的隊伍速度快,濕毒人的重甲騎兵追不上,此時變陣卻為時已晚。
傅定遠揚起長刀帶著自己的三十騎直奔濕毒人左翼,目標便是這左翼的濕毒人頭目。
濕毒人紛紛朝著衝過來的征西軍隊伍放箭,可馬華的隊伍早已衝進濕毒人右翼,一輪箭連同濕毒人也放倒不少。
而傅定遠的重甲騎兵,頂著箭雨衝鋒,不少箭隻掛在了他們身上纏著的亂麻一團的獸皮布條上。
射箭的作用很快沒了效果,直到雙方刀碰到一起,才知道各自真正的分量。
本來傅定遠以為濕毒人裝備精良,征西軍至少要三個人才能打一個濕毒人,誰知道傅定遠一番衝擊左砍右擋之後,發現濕毒人除了裝備精良之外,戰力是一塌糊塗。
左翼的濕毒人頭目很快死在傅定遠的長刀之下,傅定遠不糾纏,迅速往濕毒人的中軍衝擊。
本來準備防守的征西軍剩餘人馬,也都奔著濕毒人的陣地衝擊過來。
馬華雖說驍勇善戰,但架不住濕毒人人多,很快便隻剩了十三騎被團團圍住。
眼見得馬華要被困死,征西軍裏剩餘的騎兵全奔著馬華所在的地方衝了過來。
這一衝,濕毒人徹底沒了士氣,直接棄了馬華他們往西逃了。
堡壘外的戰鬥以濕毒人的潰逃而結束,征西軍開始接收五座堡壘。
野戰打的太過順利,以至於入城的時候征西軍大搖大擺的慢吞吞進去,結果差點被打了出來。
堡壘內的居民紛紛拿起刀劍和木棒拚死抵抗,傅定遠打下的富貴堡
在城裏殺死的人比在外麵的多了幾倍。
馬華等人也殺到眼紅,要不是左三相及時趕來,五座堡壘裏的居民都得戰死。
“降者不殺!所有人停止抵抗!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
有幾個被逼到牆角的居民丟掉了手裏的彎刀,左三相的親兵左阿虎立即把一麵黃旗往後一指“站到我身後來,都去堡外排隊!”
打濕毒人的軍隊,用了半個時辰不到,平定這五座堡壘用了近一天才把所有人從地洞房頂捉了出來。
對於老弱婦孺,全都當場放回家,青壯年暫時由征西軍看管。
“你們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中原人,為何要以死相拚?濕毒人都逃的沒影了,你們還打什麽?”左三相很是疑惑
居民們七嘴八舌總算把事情弄明白了,濕毒人不過是借住在堡壘,準備北上的。
堡壘的實際控製權都在當地人手裏,濕毒人可以放棄了逃走,而他們無處可逃。
再加上從東邊來了個魔王橫掃樓蘭人氐人火龍人營地的消息他們早就知道了,所以哪裏敢投降。
“魔王,這是西域諸部給我取的名號,好,傳令,自今日起織一麵魔王的旗子豎起來,要讓不服大梁管轄的人都知道大梁有個魔王!”
眾人都傻傻的問左三相“將軍,沒人見過魔王,這旗子上難不成寫魔王兩個字?”
“是啊,總不能把將軍畫在旗子上吧”
左三相也有些後悔,不過話已經說出口於是大手一揮“這還不簡單,畫一個狼頭出來,再給添上牛角羊胡子,眼睛凶一點,不就行了?”
自那日起這麵不倫不類的旗子便豎了起來。
左三相站在富貴堡的最高處回望仙女寨,這才明白為何叫仙女寨了。
從下方看上去,仙女寨那條石階恰好勾勒出來一個女人的身形,而寨頂上的一群長條形石頭房子恰似仙女的發辮。
“可惜沒個文官在這裏,不然可以賦詩一首了!”
“哈哈,征西將軍隨便說上一段,也不會差,何必要文官來呢?文人要是能一路走到這裏那也不再是文官了!”王孝明附和到
“我作詩確實不行,不如這樣,咱們一人來一句!也算盡興了!嗯,仙女落凡塵!哈哈,就這句!”
“壯士又得勝!哈哈哈哈,我搶先了”王孝明接上第二句
“晚上羊腿啃!”馬華給接了第三句,惹得眾人大笑
“沒門!”劉敬傳故意說了這一句,馬華立即拉住他不依不饒
“大夥評評理,我今天難道還不配吃一隻羊腿了?”
“哈哈哈哈,誰知道你晚上要啃的會不會是隻有兩隻腳的羊兒!這個真沒門!”
左三相看了看眾人,知道這一路上都憋慌了“兄弟們,劉糧官說的對,一定要管住自己,今晚肉盡情吃,酒也可以喝。但誰要是私闖民宅作奸犯科,無論他立了多少戰功,左某定斬不饒!”
被暫時看押的青壯年們在簽字畫押保證不再與征西軍為敵後陸陸續續放回家了。不過還是有少數人拒不合作,還嚷嚷著要征西軍滾回去。
許多部將建議殺了這些人,左三相嚴詞拒絕“他們不過是百姓,不肯歸順定有原因,不能草菅人命,還是繼續看管,不得虐待!”
左三相準許部將們飲酒,自己卻滴酒不沾,而是帶著親兵去找堡壘裏的老人去問關於濕毒人的事去了。
這麽輕鬆戰勝幾千濕毒人騎兵,左三相懷疑是濕毒人故意示弱誘敵深入。
“聽說濕毒國是幅員萬裏的大國,這次怎麽與我軍一戰便潰敗了?各位老人家可知道這濕毒國真實戰力究竟如何?我的部下們太輕敵了,我總覺得不是好事!”
幾個老人都笑了“將軍,那濕毒人恰與你相反,他們來我們這裏借住,說什麽濕毒國天下第一,要往北再打一萬裏。”
左三相更疑惑了“往東去幾百裏便有富庶的高昌城,即使繞道也不到八百裏路,何苦還要往北再打一萬裏呢?”
“哈哈,將軍有所不知,這濕毒國打下的地方都是連鐵器都打不出來的地方,用鐵刀劍打人家的木棒青銅,當然是所向無敵了。而大梁也是有鐵器的,他們哪裏敢主動出擊?”
“老人家,這幅員萬裏的大國,征發幾十萬人過來不是難事,我看我們還是要加固城防把五座堡築成一座城才行!”左三相有意把這裏築城作為收複輪台的基地,想探探當地人的想法。
“正因為他們幅員萬裏,所以來不了那麽多大軍,這濕毒國據說有四個皇帝,兩個正的兩個副的,四人各管一方。皇帝下麵還封了許許多多的王爺侯爺,每人又管幾個城池。這次來我們這裏的便是東副皇帝手下的烏和王的軍隊。”
左三相搖了搖頭“一個國家四個皇帝,還有這大大小小王爺侯爺,不出亂子倒是怪事了。幾位老人家這麽一說,在下便心安了!”
“不過,大梁離咱們這裏太遠,不知道將軍這次能收複大漢舊土幾個月,要是東撤,請把我們帶上!落葉要歸根啊!”
這一席話說的左三相心像被針刺一般難受,即使是有強漢之稱的大漢,能保有輪台的時間也不過幾十年。
而大梁現在的國力實際上還不如幾百年前的大漢,要長久維持在輪台地區的軍事存在談何容易。
左三相原本也是想打下輪台收集好物資便東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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