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三章 與虎謀皮
唐寧坐在亭中,對著鏡子,做出「喜」「怒」「哀」「樂」的表情,唐夭夭坐在對面,托著下巴看著他,問道:「你吃錯藥了?」
觀察了許久,唐寧發現他最能駕馭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
無喜無悲,無嗔無怒,這樣別人不太能看出他內心的想法,似乎比刻意做出那些浮誇的表情要好一些。
唐夭夭單手托腮,問道:「你剛才揍了那些人,不會有事吧?」
唐寧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只揍了一個,「那些」是你揍的。」
唐夭夭挺起胸膛:「是你讓我揍的!」
唐寧看了看她,說道:「放心吧,好兄弟講義氣,上面要是怪罪下來,我一個人扛就行了。」
那位來自唐家的翰林院侍讀,被京兆府的衙役們抬回去了,毆打朝廷命官怎麼判,雖然唐寧通曉陳律,也沒有找到一條適用的條款。
翰林院侍讀是正六品,翰林院修撰是從六品,也就是說那姓唐的比他還高一級,算是他的頂頭上司,毆打頂頭上司,這件事可大可小,不過打都打了,就看皇帝怎麼判吧。
晴兒一路小跑過來,說道:「姑爺,外面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的不是縣衙的人,而是宮裡的兩名女官。
一名女官看著他,說道:「小唐大人,唐家懷疑,是您將唐家二小姐藏了起來,陛下讓我們來洗清您的嫌疑,也能讓唐家無話可說。」
唐寧看著那名女官,客氣道:「麻煩兩位了。」
那女官笑了笑,說道:「小唐大人客氣了。」
宮裡來的女官,要比京兆府的衙役捕快們懂禮貌的多,進房間知道敲門,動作也很輕,將每一間房間都檢查了一遍之後,才走出來,說道:「給小唐大人添麻煩了。」
「沒事。」唐寧笑了笑,說道:「兩位慢走。」
那女官看著他,笑道:「陛下說了,讓小唐大人隨我們一起回宮。」
皇帝召見,自然不能不去。
唐寧隨著兩名女官進了宮,便由一名宦官領著,再次來到了御書房。
這已經是他今天之內,第二次進宮了。
他走到大殿正中,拱手躬身道:「臣有罪!」
陳皇抬頭看了看他,問道:「哦,你有何罪?說來給朕聽聽。」
唐寧高聲道:「臣毆打上官,請陛下治罪!」
陳皇看了看他,問道:「你不想再辯解幾句嗎?」
唐寧道:「臣對自己的罪行,無話可說,甘願受罰!」
陳皇沉默片刻,問道:「你可後悔?」
「臣不後悔。」唐寧抬起頭,說道:「若是再來一次,哪怕是陛下會重罰於臣,臣也還是要動手,絕不後悔!」
陳皇在他身上掃視幾眼,說道:「行了,你雖毆打上官,但事出有因,朕不治你的罪。」
唐寧拱手道:「陛下不必為難,臣願意為自己的作為承擔所有後果。」
「朕說不治你的罪,就沒有人敢治你的罪。」陳皇目中露出欣慰之色,說道:「至於你母親的事情,朕會一直追查下去,這一次的賞賜,朕答應你的沒能做到,你再換一個吧。」
唐寧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說道:「臣不要什麼賞賜了……」
「你若是一時想不出來,朕便先幫你記著。」陳皇看了看他,說道:「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些事情,受到太大的影響,儘早去翰林院入職,也能儘快的熟悉朝中的規程,朕對你有著很高的期望,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唐寧躬身道:「臣謹記陛下教誨。」
陳皇看了看他,說道:「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
唐寧拱手:「臣告退。」
唐寧走出御書房,數道人影從後殿走出來。
一名青衣老者躬身道:「回陛下,唐府中不乏高手,防衛不弱,想來深夜的防衛力量,還會更上一層,若非江湖上的頂尖好手,很難潛入唐家,想到悄無聲息的帶上一人出來,絕無可能。」
另一名老者想了想,說道:「除非此人輕功絕頂,亦或是武功真的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但這樣的人,世間屈指可數,也不會輕易受人驅使。」
陳皇從座位上站起來,說道:「那就是說,唐妤真是唐家自己藏起來了?」
青衣老者想了想,說道:「沒有十成的可能,也有九成。」
陳皇點了點頭,說道:「也是,他若是有能力將母親悄無聲息的接出去,怕是早就這麼做了,也不會等到現在,彎彎繞繞這麼久,唐璟今日,也不會有此一災。」
凌雲想了想,問道:「陛下,那這件案子……」
陳皇揮了揮手,說道:「交給下面去查吧。」
交給下面去查的意思,便是不會再嚴查下去了,凌雲會意之後,點頭道:「遵旨。」
陳皇揉了揉眉心,揮手道:「行了,朕有些累了,你們先下去吧。」
「臣告退。」
「老奴告退。」
凌雲退出大殿,走下台階的時候,似是無意的問道:「魏公公,你覺得,唐家會為了顏面,做出欺君之事嗎?」
魏間打了個哈欠,說道:「陛下累了,咱也有些累了,到底是上了年紀,不比凌統領這些年輕人精力旺盛啊……」
他笑眯眯的看了凌雲一眼,說道:「凌統領年輕力盛,要是有多餘的精力,不放多操練操練禁軍,大比的時候要是輸給了別人,陛下的臉上都無光……」
凌雲看著魏間緩緩離開,有些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
唐寧走出宮門,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雖然老乞丐動手,不會留下任何痕迹,但將皇帝也算計進去,還是無異於與虎謀皮,每一步都走在鋼絲繩上,極其危險。
他試探了這麼久,包括在唐家的那幾天,早已清楚,唐家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不會妥協的。
當一個世家大族連臉都不要的時候,就只能比他們更不要臉。
只是剛才和陳皇的那一番對話,看似平靜無波,其實卻兇險至極,皇帝會懷疑唐家,自然也會懷疑他,只是相較而言,唐家的嫌疑要大得多,畢竟唐家將一個人藏起來,要比他將一個大活人從唐家偷出來要容易得多。
剛才進宮的時候,他便從那名小宦官的口中得知,唐琦被從直接參与朝事的東台舍人調到了國子監,即將從撥弄朝局的中樞之臣,變成投身偉大教育事業的園丁,這大概也是陳皇等待許久的一個名正言順削弱唐家的機會。
雖說大家都是相互利用,但伴君如伴虎,與虎謀皮的事情,能少做還是少做,指不定哪一天老虎發了威,他總不能帶著一家老小去投奔瀾瀾……
……
唐家近些日子來,無疑是出於京師輿論的風口浪尖。
《白蛇傳》和《寶蓮燈》都已經完結,書中皆是一家團圓的結局,讀者們自然滿意,但現實卻沒有書中那麼美滿,狀元郎四次登門,都未曾見母親一面,即便是請來了聖旨,也被無情的唐家拒絕,唐家不會明著違抗聖旨,一旦唐家小姐再次出現,唐家便是欺君,這便說明,狀元郎永遠都不可能見到自己的生母……
至於那位可憐的唐家小姐,到底是被送走還是被害,除了唐家,無人知道……
短短數日,京中百姓對於唐家的唾棄和鄙夷,已經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