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涼好個秋
打開微信,看到小李發過來的信息,問她昨天半夜打電話給他有什麽事。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輕描淡寫,說自己睡不著才打的。小李不出所料地回複了一些早起早睡身體好之類的話,末了來了一個祝你中秋節快樂。
她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麽回複他了。她發現在他麵前自己常常不知道該怎麽說話。就像昨天的事,在那一刻,她緊張害怕大腦不能正常思考的時候就會打電話給他,但是現在大腦清醒了,她卻不敢如實相告。
她不敢告訴他她一個人在家喝悶酒弄得家裏著火;不敢告訴他自己大學隻讀了兩年,因為後來她吸毒休學了;也不敢告訴她自己的初夜是在酒吧買醉的時候沒的。她甚至不敢跟他說自己是單親家庭出生的,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個平日裏斯斯文文地小李是個很刻板的人,她害怕光是單親家庭這一條他就不能釋懷。
他很好,他是在省城讀的大學,是本地人,而她卻有這麽不堪的過去,她似乎隱隱有種感覺,感覺自己哪裏配不上這個清清白白的小夥子。
但是在葉靈川麵前她卻不會,有話就說,不用斟詞酌句,不用怕會嚇到他,也不用怕他會因此而看輕自己。那個葉靈川似乎也並不在意這些。每次她說到這些她心底的秘密,她那不堪的過去,他似乎都沒有什麽反應,好像那些都是一些極平常的事情。他明明沒有給她什麽壓力,可是為什麽她卻有點害怕他的靠近了呢?他不是對她挺好的嗎?
“我對你不夠好嗎?為什麽你總要把我推開呢?”葉靈川對著小王子發出同樣的疑問。他已經習慣了下班之後往這邊走了,盡管這條路不是回家最近的路。
八月十五,這麽好的月色,卻隻有他一個人,他多想能像之前一樣在這裏遇見她,為她打傘,送她回家,隻是她今天是不會來了。
看著街上大家都全家團聚,一片其樂融融的樣子,他也不禁傷感起來。他想起了他那個英年早逝的父親,想起了那個常年以淚洗麵的母親,還有他的弟弟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過得好不好。應該很好吧,少了他的中秋,他們現在應該正在舉杯慶祝吧。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
好一個“有弟皆分散”啊!
第二天因為裝修師傅上門來刷牆,再加上腿傷還沒有好,所以她請了假。她還以為他也會過來,他卻隻是在微信裏叮囑了一下,說店裏忙就不過來了,讓她自己注意安全。她忽然心裏頭有些小小地失落。自己怎麽變得這麽奇怪了,明明還是挺喜歡見到他的,可是真的見到了卻又抗拒著。或許是他太熱情嚇到她了吧。
折騰了一天,師傅傍晚就如期收工,說窗簾已經量了尺寸了,兩三天之後就能裝。她自己在網上買的沙發應該也快到了,希望這件事能趕緊結束。
上班之前丁緯蘭一如往常地去到那家咖啡店,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他也一如往常般地過來,還是一如往常的雲淡風輕:“你來啦?”
她朝他微笑示意,然後便點了一杯咖啡,“不要加糖。”
“好的。”他記下之後便要轉身走開。
她叫住了他,“前幾天謝謝你啊。”
“你太客氣了。”
兩個人之間透著一股刻意的生疏。她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人家也算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了,她應該要表示一下感謝的。
“要不我請你吃飯吧?”她試探著問。
請你吃飯?真的假的啊?他有點不可置信,畢竟“請你吃飯”現在不過就是一種客套。
看出他的疑慮,她接著道:“你什麽時候有空?”
他忽然就兩眼放光,知道她是真的要和他吃飯,開心地說:“我什麽時候都有空啊,看你的時間安排。”
“那明天中午怎麽樣?”擇日不如撞日。
“中午?”他有點不解,約會不都是晚上嗎?
“怎麽了?你明天中午沒空?那我們改天吧。”如果他不方便那也沒辦法,“這件事也不急。”
不急?什麽不急?他不知道心裏有多著急!“不是,我是想著我們一起吃晚飯。”
“可是我都是要到晚上九點才下班的。”她有些為難。
原來是這樣。“那就明天中午吧。”
“你想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
兩個人同時問。
兩人相視一笑。
“那我上網看看吧,到時候聯係你。”
“好的。”他都聽她的。
因為丁緯蘭的一句“到時候聯係你”他一整天的心思都在手機上,隻她可能上課真的很忙吧。一直到了快十一點才接到她打來的電話,那時候他剛到家。
“你怎麽才到家啊?”他不是說就住在咖啡館附近嗎?
“店裏有事。”他含糊其辭。他不想告訴她他現在每次下班都會去小王子那邊,怕她知道他在那裏等她她以後就不去了。他今天也去了那邊,但是等了很久她都沒有出現。
“我看到附近有家浙江菜挺好的,要去就去那家吧。”
“好啊。”他完全同意,沒有任何意義。
“你知道那家店嗎?”
“知道。”
“那我們明天十二點那邊見吧。”
“嗯。”他快樂地答應了。“你家裏怎麽樣了?窗簾做好了嗎?還有沙發。”
“窗簾弄好了,謝謝你,他們效率真的很高,”她知道他應該有在背後叮囑過那些人,不然人家動作不會這麽快的,“沙發約了明天上午過來送貨。”
“哦。”他有些遲疑,但還是問了,“那明天早上要不要我過去幫忙?”
其實他不想問的,他怕問了她會拒絕,想著先斬後奏,直接去她家,可是又怕那樣她會更加不開心,所以最後終於還是問出口了。
“你不用上班嗎?”她有點好奇。
“我明天上午不上班,下午上班。”
哦哦,他們咖啡店有上下午班。其實也就收一個沙發的事情,又不是什麽大事兒,她一個人過了這麽久,怎麽可能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隻是她隔著電話聽著他的聲音,竟然不知道怎麽拒絕,上次拒絕好像他挺受傷的。
“隨便吧。”她不想要糾纏在這件事兒上,就隨他吧。
“那我明天早上去你家。”他沒想到她會答應。
丁緯蘭正在夢裏遨遊呢,就被一通電話吵醒了。
“緯蘭,你開門,我在你家門外。”
“什麽?!”他怎麽老這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在她還沒有起床的時候來他們家。她在他麵前是越來越沒有形象了,胡亂套了一件外套就去開門。
“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啊,我還沒起床,都沒有洗漱呢。”她沒好氣地埋怨著,他就這麽喜歡看她蓬頭垢麵的樣子嗎?還是就是想趁機看看她素顏的樣子啊?
“我怕打擾你睡覺,就沒有打電話給你。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嘛。”他解釋著,把手裏的餐廳放在桌子上,“我給你帶了早飯,你趁熱吃吧。”
“你自己呢?”今天的分量看著不像是兩人份啊。
“我吃過了。”他怕上次那樣她不喜歡,就先吃好了再過來。
“那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洗漱一下。”她也不想招待他了。
等她吃完早飯送沙發的人也到了。沙發的款式還是挺好的,她很滿意。她確認收貨之後就和他一起出門了。
到了電梯,她習慣性地按了一樓,他沒有說話,直接按了負二樓。
“我開車過來的。”看得出來他有點小小的哈皮。
這家浙菜館環境很不錯,她定了一個包間。服務員問他們要什麽茶,他點了一個龍井。問他要吃什麽,他說要龍井蝦仁。
“龍井茶?龍井蝦仁?龍井有這麽好嗎?”她有些好奇地問。
“啊?”他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哦,我其實不太喝茶的,一般都喝咖啡。以前我爺爺經常喝龍井,我也覺得味道挺好的。怎麽,你不喜歡?”
“我比較喜歡安吉白茶還有四川的竹葉青,對龍井倒還好。”她解釋道。
“那有安吉白茶嗎?我們換這個吧。”他立刻對服務員道。
“我們暫時還沒有這兩款茶,不好意思。”服務員不好意思的致歉。
“沒關係,是我請你吃飯,當然要點你喜歡的。”她也就隨口一說,“不過以前有個朋友倒是也很喜歡龍井。”
他臉上的神色莫名地一緊,黑色的眼眸中有一絲慌亂。
到底是誰來著,那個喝茶隻知道龍井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啊?“印象中有那麽一個人的,老是點龍井,可是一時還真想不起來是誰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她這腦袋啊,就是不記事。
聽他這麽說,他稍稍放鬆,接著又點了幾個菜。
“哎,那天你說我是人間惆悵客,你還看過納蘭詞啊?”她一臉的小迷妹模樣。
“你不也看過嗎?”
“我沒看過納蘭詞,就是看過他比較有名的那幾首。”她據實相告,“我還以為你們男人不喜歡這些婉約詞呢。”
“也要看吧,婉約詞也有寫得很好的啊,各有各的美。”
哎呦,看來他還有點料啊,她的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他還有一句我也很喜歡,那個……起來嗬手封題處,偏到鴛鴦兩字冰。這句我也很喜歡。可惜這邊是熱帶,冬天都不用嗬手。”
“真是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有誰知。”他也笑著。
“這話是誰說的?曹雪芹?”
“曹寅。”
“曹雪芹的爸爸?”
“是他爺爺。”
“我總以為是他爸爸。貌似他也是納蘭一類的人物,說曹雪芹寫黛玉葬花就是受到了他的影響……”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沒多久就消耗了一桌子的菜,酒足飯飽之後,他也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後來緯蘭要去上課了,他便送她到了她們那棟大廈的樓下。
“原來你在這裏上班啊。”
“嗯。”
“離我們咖啡店很近啊,有空你讓你同事也過來,我給你們打折。”他熱情的宣傳著他們咖啡店。
“好啊。”她笑著答應了。“我上去了,你也該回去上班了吧。”
“緯蘭,你等一下。”他叫住了她,然後從車子裏拿出一捧玫瑰花送給她。
她有些錯愕,她沒想到他會送玫瑰花給她。
還是白色玫瑰,中間夾雜著紫色的勿忘我。
“你不喜歡?”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她不是最愛白玫瑰了嗎?
“我隻是沒有想到你有準備這個。”她解釋著,手卻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
“你幹嘛不收啊?你不是最喜歡白玫瑰了嗎?”他不太明白。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白玫瑰啊?”她有些意外,更詫異中間還有勿忘我。
“哦,”他愣了一下,隨即解釋道,“我看上次我們店送你那個白色玫瑰的幹花的時候你很開心,就知道你喜歡白色玫瑰了啊。”
“哦哦。”她應了兩聲,隻還是沒有要去接的意思。
他就這麽舉著那束花,兩人就這麽僵持著,都想著用眼神壓製住對方。
“你不要誤會。”
“我怕你誤會。”
兩個人同時開口,然後又同時沉默。
還是他反應快,“我沒有誤會,我隻是想著你請我吃飯,我不好空手過來,也不知道要買什麽,路過花店,想到你上次還挺喜歡白玫瑰的,就買了,沒有別的意思。”末了還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你不要想歪了。”
她不知怎麽又上來那股迷之倔強,硬是不收。什麽想歪了?到底是誰想歪了?總是弄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理他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後便甩臉走人了。
“好好的幹嘛又生氣了?”他有點小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