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殤

  大紅的衣袍上,繡著金色的雲紋,銀色的羽族雙翅。穿在蒼離修長挺拔的身上,一定很好看。素手輕撫過嶄新的新郎衣袍,緋澈想象著蒼離穿上它的樣子,不由得傻傻的笑了。鏡子裏,試穿著大紅嫁衣的緋澈美得沉魚落雁。


  蒼離,你要快點回來!

  若不是為了要留在落櫻村準備他們的婚禮,緋澈怎麽也不會願意讓蒼離一個人去斷弓山。墨無殤也真是的,挑在這個時候把蒼離喊走。早知道他和白若曇成婚的時候,就該給他們下點絆子。緋澈迷迷糊糊的想著,就要睡過去。


  外麵突然傳來喊聲,是村口的守衛。緋澈來不及換下試穿的嫁衣,飛快的跑了出去,隻見濃重的黑氣彌漫開來,籠罩住整個落櫻村。還來不及細想這黑氣的來源,羽嘉森林裏就走出了被黑氣包裹的白骨。那些長眠在羽嘉森林裏的羽族先輩,爬出了地底,對著自己的族人用起了攻擊術法和技法。


  落櫻村本是羽族的孩子們學習的地方,隻有幾個守衛和教習的導師以及全族幼小的孩子們,麵對這些修為高深的先輩屍骨,根本就無力抵抗。而村子裏,是整個羽族的未來和希望。


  眼看抵抗的力量越來越弱,魔氣屍骨就要衝進村子裏來。緋澈咬著嘴唇想起蒼離說的,永遠不要用的那個術法。一道藍色的屏障從村子的中央緩緩擴散開來。黑氣,魔氣屍骨都被擋在了屏障之外,守衛和教習的導師得以喘息,把孩子們帶回去藏了起來。藍色屏障的正中央,是一襲紅色嫁衣的緋澈。用燃燒自身靈氣的方法來匯集汲取這天地之間的靈氣,結出天地乾坤防禦大陣,緋澈就是陣眼。


  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緋澈想不到別的辦法,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族人和孩子們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先輩的手中,隻能結起這燃燒靈氣的禁忌之陣。沒關係,靈氣沒了大不了重新修煉,蒼離一定會陪在她身邊的。


  蒼離,蒼離!

  從斷弓山回積羽城,會經過幽蘭穀,幽蘭山穀深澗中有奇花~月光優曇。月光優曇,百年才開一次花,花開之時,如月落山穀,光華熠熠,花香百裏。這個時節,正是月光優曇的花開時節。當初小心翼翼的穿過人族的城市,在極寒之地用萬年寒冰做成的透明箱子,如今正在他的隨身空間裏。就等著月光優曇開花的那一刹那,摘下來封印在箱子裏,送給緋澈做新婚的禮物。想到緋澈驚訝又驚喜的嬌俏樣子,蒼離不由得笑了。若不是為了這朵花,他才不會在這種時候跑來斷弓山會墨無殤,怎麽也得等到和緋澈成婚後,帶著緋澈一起來。他可是做了許多功課,才知道月光優曇開花的時間。


  等蒼離回過神來的時候,黑氣已經籠罩了山穀。地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被他殺死丟在一旁的青山夫諸突然站了起來,向他衝了過來。然後更多的人形的動物的屍骨,從地底爬了出來,向他攻擊過來。


  蒼離展開白色的翅膀,飛到半空,皺眉不解的看著那些無頭蒼蠅一般亂竄的屍骨。一旦有活物從它們身邊經過,就會被抓住撕扯啃咬。而那些被撕扯啃咬而死的動物,隔一段時間之後,也會重新爬起來,去攻擊別的活物。


  月光優曇的花苞裏發出一束淡淡似月華的光芒,一股奇香溢出,要開花了!蒼離的手中,挽起了弓箭。就在月光優曇花開的一刹那,一道白光射向花莖,在花朵落地之前,被蒼離握在了手裏。把盛開的月光優曇連同那能香百裏的味道一起封印在萬年寒冰而製的透明箱子裏,蒼離滿意的笑了。


  可就在這時,他的心突然劇烈的疼痛起來。望著黑氣籠罩的山穀,蒼離有了不詳的預感。從幽蘭穀到落櫻村,十幾天的路程他隻用了八天。可是,八天,就已經足以讓一切無可挽回了。


  落櫻村的外麵,散落著許多的白骨,落櫻村裏,是一襲嫁衣麵白如紙黑氣纏身的緋澈。看見他的那一刻,緋澈笑了,眼淚卻從深陷的眼窩裏滾了出來。


  “緋澈……”


  “蒼離,你終於回來啦。”她的聲音裏,有說不出的委屈。


  “本來我覺得自己穿這身嫁衣可漂亮了,現在卻這幅樣子,有沒有嚇到你。”那件本該精美漂亮的嫁衣上,有許多被攻擊過的痕跡。還有,凝成黑色的,血跡。


  “沒有,那麽好看,怎麽會嚇到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怎麽那麽久才回來,我都等累了,蒼離。”她細細的喘著氣說。


  “我的靈氣不夠啦,前輩的箭都可以穿透防禦射進來了。還好,他們射我不會傷害到孩子們。我隻是好怕,你一直不回來,我連你最後一麵都見不到。”她委屈的癟起嘴,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別胡說,沒事了。我回來了,你可以解開陣法了。我會保護你保護孩子們。”


  “蒼離,我好想和你一起,看到三族之間不再有戰火紛爭。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去找桃花源,看看那裏的桃花和天玄城西的櫻花,哪個更漂亮。還想要和你一起,去看看傳說中靈族曾經居住的城市,一起從尋夢港出發去找無妄海裏的人魚汐族。”她停了下來,歎了一口氣,“可是我收不了陣了,蒼離,我不能陪你一輩子了。我不想變成那個樣子,我不想到時候也像前輩們一樣,從地底爬出來,那個樣子太醜了。如果我不小心傷害到你們,我更是不能原諒自己。蒼離……”


  “不會的,怎麽會呢?你永遠不會變成那個樣子的。你還要好好的,做我的新娘。”黑色的魔氣取代了被燃燒的靈氣,占據了她的身體。她的眼睛,已經慢慢的變成黑色,無一絲眼白。蒼離的心被狠狠的撕裂,怪他,如果他在,根本不會這樣。


  “蒼離……”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就像每一次向他撒嬌提要求的時候。“驚雷矢。”


  “不!”他斷然拒絕,驚雷矢,雷隨箭出,殺身滅魂。


  “不要讓我變成那個樣子,不要讓我變成行屍走肉。蒼離,求求你,為了等到你回來,再見你一麵,我的靈氣已經燃燒殆盡,我沒有辦法自己來了。蒼離……”


  蒼離不置信的看著緋澈,他愛的人,怎麽可以那麽殘忍,提出這樣的要求。我如何能夠,對著你出手,你若不在了,我又該怎麽活?

  “蒼離,求求你……”她望著他,臉上都是乞求。


  “蒼離,求求你……”看著他的掙紮,緋澈一次又一次的懇求。就像從前,要他替她完成導師交付的任務,要他偷偷帶她去天玄城西看滿城櫻花。我不想死啊,不想離開,可我已經慢慢的失去清醒的意識了。我不能容許自己有一天,會向著你向著族人丟出我的術法。對不起,蒼離,原諒我不能做你的新娘,原諒我那麽殘忍的要求你。我真的好想,嫁給你,一輩子在一起。


  銀色的彎弓出現在他手上,弓身上,還刻有她的名字。能舉千斤的手快要抓不住那支細細的白色羽箭。顫抖著瞄準,她的胸口,金色繡線繡出的雲紋閃著微光。


  驚雷聲響起,羽箭帶著電光射向她的胸口,然後炸開來。她一直微笑著看著他,最後的時刻,她的嘴唇動了動,他看見她在說“我愛你,好好活下去。”


  紅色的嫁衣和她的身體一起,碎成一片一片,在天空中如雪花飛舞。他跪倒在地,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淚。


  “緋澈,痛嗎?你那麽怕痛,那麽膽小,還那麽笨,前路若是沒有我,你可怎麽辦?”


  “你還沒有嫁給我,你說過你要做我的新娘,永遠和我在一起。我說了好,你就不能食言。”


  “你知道嗎,我一直一直都那麽喜歡你,我那麽努力的修煉提升自己,就是想保護你呀。因為你一直那麽傻傻的,修煉也總是那麽慢吞吞的。”蒼離笑了,好似看見曾經那個跟不上所有人的緋澈。


  “可你怎麽能這樣,你學不好導師教習的術法,卻偏偏自己領悟出這樣的禁忌之陣。我能悍不畏死守護族人,我也能驚雷一箭千裏索魂,可我不能從此沒有你。”


  “緋澈,我要來找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不管你去哪裏,我都會找到你。你永遠隻能,做我的新娘!”白色的羽箭透胸而出,他抽出羽箭,血飛濺而出。狠狠地,又一箭,插在同一個地方,“緋澈,等我找到你,一定要狠狠的教訓你。”


  鼻間似乎聞到了若有若無的香氣,是緋澈喜歡的,小蒼蘭的花香。他躺倒在地,望著落櫻的天空,那裏,有她的笑臉,在喊著,“蒼離,蒼離……”


  他的手微微的在空氣裏虛握了幾下,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緋澈,等著,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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