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之畔
因著應不悔的話，我在城北與血月商隊匯合的時候，是沒有化形為人的。鳳寧看見我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驚訝，不過很快就平複過來，衝我笑了一笑。血月商會都有讓人變形的藥丸，更何況是修真界，不足為奇。
細細抱著我，眼睛紅紅的。雖說都活了兩百多年，可看起來比我還像個孩子。我有時會對細細心生羨慕，什麽樣的生活才能讓一個妖精活了兩百多歲，還活得那麽純粹。應不悔一臉麵無表情的模樣，可在細細把我抱上馬車的時候，我還是在他眼裏看到了一絲不舍。
我想起他說的，每次我在錦繡坊的後院偷偷看他的時候，他都知道。所以雖非必要，他也要每天去一次城牆上巡視。寂寞想我的晚上，他會在錦繡坊後院那棵大樹上，偷偷的看著我。
我心裏又酸又甜，因為是狐形，也不好抱抱他什麽的。隻能一遍一遍不舍的看著他，看得自己眼裏泛水光。
馬車在細細的叮嚀聲中出發了，我狠狠心不再回頭看。我怕自己再多看幾眼，真的就舍不得走了。可我，有許多非做不可的事。爹，你取的名字，半點好意頭也沒得著呢。我吸吸鼻子，有些傷心的想著。
鳳寧這一趟出來，比起之前從靈犀城回天玄城的時候，情緒好了許多。臉上，重又有了魅惑人心的笑容。還有興致在馬車行進的過程中，來打趣我。
從北城門離開，我心裏就隱隱約約猜到，此行的目的地，應該是劍仙城。問了鳳寧，果然如此。我不由得想起，當初初入劍仙城，與應不悔相遇的情景。那個時候，我和他都想不到，我們之間還有這樣的緣分。想起他看到被我弄髒的床榻，黑著臉的樣子，還真是有些懷念呢。
車隊行進到弱水之畔，修真者們都是可以自己駕馭飛行器飛過去。無橋的寬闊水麵，有漣漪安靜的蕩漾。弱水不能行船，所以無船無舟。鳳寧安排了兩個女性修真者，帶著我倆飛過去。
就是這一條弱水河，擋住了普通凡人從劍仙城往來天玄城的腳步。抱著我的，是一個人族的女法師。她笑容晏晏，卻在行至弱水河中心的時候，突然在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你說，如果我把你丟下去，你還能活嗎？”
我身子一僵，沒有說話。我並不認識這個女法師，想來今日也無怨，他日也無仇。卻不知她為何要對我說這些。若她真的要丟我下去，不得已我就隻好召喚七彩凰鳥。隻是這麽一來，我修為恢複的事，恐怕就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哼，”她冷笑一聲，“怕了嗎？還記得尚亦嗎？你把他送進幽冥塔的時候，可想過你有今日？”
“你是尚亦的什麽人？”我因為修為的恢複，心裏多少有點底，鎮靜的問到。這一次的商隊護衛，有十七個修真者。依照血月商會走商的慣例，都是臨時招募來的。這裏麵，還有沒有，和她是一起的人？
“我是……”她突然狠狠的掐住我的脖子，“我是他的什麽人，與你無關。你隻要知道，我就是殺你給他報仇的人。”
我呼吸一下子困難起來，斷斷續續的說，“殺……了我……你……也……活不了。”
她嗤笑一聲，“我從你回到天玄城，就一直在等待機會。誰知道應不悔把你保護得那麽好，我無從下手。你卻是個蠢的，失去修為的修真者，還敢到處亂跑。你以為，他走了，我還想活嗎？”說到最後，她的手又使了使勁。若不是為了套她的話，也為了掩飾自己恢複修為的事，我真想跳起來卡住她的脖子，問她好不好玩。
“你……喜歡……尚亦？”我艱難的說，聽出她聲音裏的眷念。為了尚亦，竟然可以去死。那她知不知道，尚亦心裏喜歡的，到底是誰。
“喜歡？不，我不喜歡他，”她斜睨了我一眼，手勁倒是鬆了點，“我愛他。”
我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緩了緩才對她說，“那尚亦呢，他愛你嗎？據我所知，他愛的，可不是你。”
“他誰也不愛，他清心寡欲，一心修行。為了天下安寧，他才聽從召喚前往蠻荒叢林。是你，是你把他送進了幽冥塔，再也不能出來。”她的手放過了我的脖子，卻狠狠地揪住我胸腹間的皮毛。我使勁的一抓，在她的手臂上抓出幾條血印。在她尖叫著把我扔出去的時候，我盯著她的眼睛說了一句。
“你錯了，他不是被我送進幽冥塔的，是被他愛的那個人。”
鳳寧看見我被扔出去的時候，臉色都變了。別人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她卻是知道的。若我真的出了什麽事，恐怕血月商會對很多人都不好交代。旁邊的修真者護衛，也都朝我極速飛了過來。我沒有召喚七彩凰鳥，也沒有運起護體妖氣，而是任由身體直直的掉落進弱水裏。
半空中，那個腳踏飛劍的女法師，還怔怔的看著我，嘴唇翕動的輪廓，是在說著不可能。我在心裏勾起唇角，輕笑一聲。看來，對我虎視眈眈的，不僅僅隻有我們知道的那個人啊。
巨大的天池玄龜把我馱上了岸邊，鳳寧一臉焦急的看著我。吐出幾口水，我看著鳳寧虛弱的笑笑，“我沒事。”
天空中的女法師已經被兩個修真者一左一右的圍了起來，鳳寧不顧我一身濕漉漉的皮毛抱起我。而後轉身看著那個女法師，“這是怎麽回事？”
女法師蒼白著臉，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的盯著我。我看著她的眼睛，“想知道？可惜我被這弱水一泡，這會什麽也想不起來，什麽也不想說呢。”
輕聲對鳳寧說，想要回馬車休息。鳳寧疑惑的看著我和那個女法師，在抱我回馬車之前，吩咐人看好女法師。倒是那個女法師，一動也不動的一直緊盯著我。我閉起眼睛，靠在鳳寧的身上，任由她將我抱進馬車裏。雖說救我的人，出手挺快，可我還是嗆了幾口水。作為一個沒有修為的人，我表現得應該虛弱一點。
鳳寧拿著一塊柔軟的布料，仔細的幫我擦拭身上的河水。魅人的臉上，仍掛著一絲擔憂。待我身上的皮毛半幹，她才放下手中的布料，看著我。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若出了事，天玄城裏那一位，怕是要直接殺了我。”鳳寧歎了一口氣。
“我沒事，隻是沒想到，商隊裏會有知道我身份的人。”更沒想到，是一個尚亦的追隨者。為了尚亦，想著置我死地。
尚亦啊，我想起那個仙風道骨，清雋飄逸的人族仙道法師。那樣一個人，卻愛上了自己的弟子。甘願為她做一些不可宣於人知的事，還甘願為她被放逐幽冥塔。外麵那個女法師，一心愛著他，卻不知她愛的人，心裏早有了能為之生死不顧的另一個人。
愛情這回事，真的好難捉摸啊！
“她想殺你？”鳳寧皺起了眉頭。“我血月商隊的護衛，想殺我血月商隊護送的人。這不是砸我商會的名聲嗎？”
“不然呢？你以為她是失手把我扔出去？”我瞥了鳳寧一眼。不過這也不能全怪血月商會，就她這殺我的理由，我自己都難接受好吧。尚亦雖說進了幽冥塔，可總還是活著的，她這就來找著我同歸於盡了。
“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不過……”鳳寧看著我，有些為難的說，“這件事，可否不要告知應將軍。”
看我不說話，鳳寧又解釋到，“若是應將軍知道了這件事，恐怕就不會讓你再跟著商隊了。”
我似笑非笑的看著鳳寧，她心裏的那一點心思，我還是知道的。若是我沒有修為，應不悔自然是不可能再讓我到處跑了。可現在，應不悔就算知道了這事，也絕不會強留我在天玄城。而鳳寧……
鳳寧的臉有些紅了，看著我，突然有些忸怩。“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帶的商隊出了這樣的事。”
“他，不是應不悔吧？”那個會讓鳳寧臉紅的他，是鳳寧的心上人吧。
“不是，不是，”鳳寧急忙搖頭，看到我戲謔的眼神，恨恨的瞪了我一眼。
“我不會告訴應不悔。鳳寧，這本來也就不是你的錯。”
鳳寧搖搖頭，有些低落的說，“商隊的修真者，都是經過我挑選的。裏麵竟然有這樣的人，是我識人不清。他本來，是不肯讓我來帶領商隊的。我好不容易才從他那裏得到這機會，若是讓他知道出了這樣的事，隻怕再不會給我機會了。”
“他是……”我好奇的問。
“血月商會的主事。”
“哦。”我點點頭，看著鳳寧。鳳寧和這個血月商會的主事，之間有著點什麽不得不說的故事吧。旅途漫漫，說不定還能挖些八卦聽聽。
“對了，我不說，其他人也不會說吧？”我想起外麵，還有十幾個修真者呢。